今天偷个懒,只介绍清照的一阕词,如下:
凤凰台上忆吹箫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
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
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
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
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凤凰台上忆吹箫:又名《忆吹箫》,取传说中萧史与弄玉吹箫引凤的故事为名。双调,九十五字至九十七字,共有六体。
金猊( ní):涂金的狮形香炉。宝奁(lián):女子梳妆用的镜匣。秦楼:原指弄玉及夫婿萧史居所,此指自己独居的闺楼。
词意:
香炉已冷,红色的锦被散乱床头,我起得床来却懒得打扮梳头。任凭精致的梳妆匣积满灰尘,不顾金色的霞光映照着帘钩。生怕离别痛苦,多少话想要倾诉,却不忍开口。近来日渐消瘦,不是因为多喝了酒,也不是悲秋的缘故。罢了,罢了。
这次,他执意远走,我纵然唱上一万遍《阳关》,也难以将他挽留。他这一走,只剩下我独守空楼。惟有楼前流水,才怜惜我整天注目凝眸。那痴痴的凝眸里,从今往后,自然平添一段相思新愁。
这首词写与赵明诚分别后的痛苦心情,可谓满篇至情之语,一片肺腑之言。
之前的思妇诗词大多是男性揣度观察女子心事神态后所作,才气虽高,笔力虽健,但往往显得不够自然纯诚,有时又过犹不及。究其原因,心思总不如女性来得细腻敏锐。何况作为千古第一才女的李清照,其情感世界比一般女性丰富充沛得多。
因此,她写心中的离愁别怨,就更加缠绵悱恻,真切感人了。而且,与柳永单纯的俗、周邦彦一味的雅相比,“易安体”创造了清新平易、自然率真为主要风格的文学语言。这些看似家常式用语,仿佛不经意间脱口而出,但细加玩味,却蕴藉无限,十分精细,如这部作品中的“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休休”等等。
事实上,这些口语无不经过词人的匠心独运和熔炼加工,故而下笔精当雅隽,语工意新,毫无浅易平直之迹。难怪此词一出便不胫而走,为时人传唱不停。
再美好的生活再融洽的感情也不可能一直和风细雨。
时间老人固然能酿造醇香的爱情美酒,岁月之手却无法抹去婚姻道路上滋生的荆棘和野草。不幸和痛苦永远是人生的主旋律,美满如李清照夫妇,也逃不过这魔咒。
应该说,他们青州前十年的生活充满了诗情画意,尽管明诚时常游历外出,但毕竟只是小别,没有真正影响他俩之间的恩爱和和谐。
大概1117年左右,赵明诚开始了新一轮的仕途奔波生涯,直至1121年做到了山东莱州知府。官位大了,俸禄涨了,应酬多了,随之而来的诱惑更多。
他身边开始频繁出现一些年轻貌美的女人,他回家省亲的次数少了,偶尔回来,逗留的时间更短了。
爱人的种种变化,清照看在眼里,痛在心头。
此时的她已近中年,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春焕发热情洋溢的女子了,而熟稔的夫妻生活早已变得平淡无奇,加上自己没有生育,这一切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赵明诚的心态,他慢慢冷落了清照。
看来中年危机不只是现代人的说辞和体验。二十年的挚爱,尤其近五年的守候和相思,此时更多地转化为猜忌和怀疑,于是,婚后累积的各种矛盾终于爆发了。
李清照敢恨敢爱、倔强自尊,而且是个有洁癖的女人。她在垄断赵明诚感情的同时,自己同样对他付出了全部的情感。她爱得太专一,太热烈,太无私了,以致容不得对方半点“心有旁骛”。
这一次,明诚仅仅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不顾清照一再阻拦、挽留就踏上了去莱州的路途。
我相信两人有过口角甚至争吵,否则清照不会苦吟出“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这样的辞句。
相思,闲愁,离苦,已然属于过去,从今而后,笼罩清照心头更多的恐怕是别怨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