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最近开发一款角色扮演游戏,偶尔会跟我聊聊剧情。他做的这款游戏以美国“小镇恶棍”(The town bully) Ken McElroy 被枪杀的真实故事为蓝本,游戏设定的男主角就是射杀 Ken 后仍未归案的枪手。
故事情节是这样的:男主在枪杀 Ken McElroy 后依然在镇上过着看似平淡的日子,他决心不再使用暴力,但镇上依然还有 Ken 的余党试图为他们的老大寻仇。
男主需要调动非凡的智慧,面对各种复杂关系,玩家在游戏中需要找到自我救赎的方法,可能会感到惶恐、孤单、正义和恐惧。
男友在北美做网游长达12年,他说绝大多数游戏靠暴力与色情吸引眼球。出于工作需要,他曾连续测试某游戏十几小时,重复不同的射杀角度和血溅满屏的视觉效果,在大屏幕前操纵手柄射杀几千人之后,内心相当崩溃。
当时那款游戏上市后,他开始寻找突破,试图用更加诗意和人性化的情节,调动玩家解决问题的能力。
他近来喜欢从我书架上拿些民众运动的社会研究来读,时不时也会跟我聊起非暴力哲学。
作为网络游戏的旁观者,我期待玩家能有更多元的选择。
娱乐媒体充斥着暴力至上的英雄主义。电影中的英雄套路多半是以暴制暴:幼年的男主角先是暴力的受害者,在隐忍中慢慢修炼、习得特种能力后回归战场,在暴力对抗中一举击败对方。
故事的结尾对手或俯首称臣,或毁灭,英雄能得到世俗意义的奖品,美人、金钱或权力。观众在这一番跌宕起伏的英雄成长记中感受到甜头。
然而娱乐产品展示的毕竟是有限的事实。和平主义者Scilla Elworthy 在Ted演讲中说,自己心中始终在考虑的问题是:
在不变成暴徒的情况下,如何面对威胁?
我们在不使用暴力的情况下,如何面对极端暴力?
尼尔逊·曼德拉在监狱中的27年,很多时候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他的结论是:以暴制暴不管用。出狱后,曼德拉慢慢地把一个穷凶极恶的政府变成一个民主政府。他以一种完全非暴力的方式实现了这一切。
回顾历史,放眼今天世界各地被战争和内乱困扰的衰败的国家,政客恶棍们的路数无非是:用政治暴力威慑,以肉体暴力恐吓,同时用精神暴力最终摧毁人心。
当你面对暴力,不管是校园暴力,还是家庭暴力,或者深陷战乱的国家,人们面对坦克和弹药,最有效的方式是什么?反击,屈服,原谅,使用更多暴力?
环顾四周,这世界上有很多种解决冲突的方法,每个人都可能通过自己的行动来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有人选择书本,通过开创性的科研帮助人类社会克服有限资源,有人选择画笔,创造无与伦比的艺术作品,还有人拾起笔撰写评论或是励志书籍,让我们看清这个世界。总之,每个人都选择各自不同的工具来达成创造更好世界的目标。
作为非暴力哲学的信徒,我跟大家分享四个修炼心得。
1. 补充知识,找到平衡,获得内在的力量
有研究表明,你看的电影、玩的游戏,不仅影响你的爱好,还会影响你的职业选择、你的情绪、你认同什么、你与他人的关系、你的心理健康水平,甚至婚姻状况。
我们的媒体每天报道的往往是暴力冲突本身,却很少告诉人们该怎样做。这增加了我们对死亡、极端暴力的感伤和对暴行的愤恨。
找到对付暴力的办法需要知识。这意味着当一个人、一个国家几乎快要垮掉时,知道如何保持平衡,了解我的优点在哪,我的弱点又在何处?我什么时候容易屈服?我为了什么而坚持?
对此,波士顿80岁老人Gene Sharp写了一本书,书名是《从独裁到民主:解放运动的概念框架》。书中他写了非暴力抗争的198种方法,这本书被世界各地的人使用,因为它很有效。书中系统介绍了三类知识:
鼓励对非暴力行动的方法及在以往不同斗争中的应用进行研究和政策性探讨;
通过出版物、会议和媒体与公众共享此研究的结果;
就非暴力行动的战略潜力同参与斗争的群体进行磋商。
2. 当恐惧袭来,记得向对待小孩子一样真实的面对它
很多人都遭遇过“凌晨三点综合征”:当你在夜里三点因为有心事而惊醒,许多人此时头脑中会不停的重复白天发生过得那些害怕的场景,无论是工作中与上司激烈的争执,还是一周股票交易永远不可挽回的血汗钱,我们会在心中演习这些已经发生的事可能让我们万劫不复的情形。
你的精神就这样被折磨了整整一小时,愈演愈烈。等到四点钟,你感觉自己简直就被一个怪兽盯上了,跑不过它,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从床上起来,到客厅里给自己冲杯茶,然后和内心的恐惧待上那么一会儿。
你是成年人,而恐惧则像个孩子。你和恐惧说话,问他:“你要什么?怎样才能感觉好一点?”然后你有跟这个小孩子说:“好吧,咱们得先回去睡觉了。七点半我们再起床。”
每当生活中有麻烦的经历,我都会失眠,失眠不是因为在想如何解决,更多时候是被恐惧的感觉困住,觉得没有办法摆脱,这种感觉比麻烦本身更让人害怕。所以我会在凌晨四点钟,起床,冲杯茶,坐下,有时会在客厅里写上一个小时。直到有些麻木、疲倦。我把对麻烦的恐惧感转化成实在的写作行动,让集结在身体里的恐惧在素材整理中释放,于是我不再那么害怕了,因为我已经能够写东西,而不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体会恐惧本身。
只要学会应对恐惧,有时它能引领我们达到一个全新境界,对待周遭的困境。
在缅甸,学生抗议团队面对一排机关枪,当学生领袖Aung San Suu Kyi在走向对面手持枪械的士兵时,立即意识他们紧握扳机的手在抖动,这些士兵比学生抗议者更害怕。于是她回身告诉学生们坐下,然后冷静的走向最前面的一个持枪士兵,她把手轻轻靠近那支枪,把枪口缓慢的按下来。由于这个过程及其缓慢,专注,双方都把目光集中在Aung 的身上,最后,士兵没有开枪,所有人都安全。
Aung 在这场冲突中,给我们做出了控制自身恐惧的完美示范。不论是面对机关枪还是路遇持刀歹徒,我们必须在头脑中练习,感受我们究竟在害怕什么。
对于生在和平国家的普通人来说,用非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同样需要智慧。冥想或自我反思是种方式,但不是唯一的方式,它能帮助我们获得某种内在的力量。
面对苦难,心理学家阿德勒说:人生没有那么多苦难,是你自己让人生变得复杂了。其实,人生单纯到令人难以置信。
3. 当你在愤怒时,主动寻求解决不公正的正义途径
愤怒是一种天性流露的情感。只要有不公正就有愤怒。愤怒就像汽油,如果你泼出汽油,正好有人点上一根火柴,那你就要到地狱里了。但愤怒还可以是很强大的动力,如果我们能把愤怒放入发动引擎里,它能带我们向前进,让我们走过悲惨的时刻,给我们真正发自内心的力量。
愤怒,是很多暴力冲突的核心,如果你能对现在我们这个世界的格局有一个清晰的了解,就会发现:支配20世纪的权力,是自上而下的,那时候是政府告诉人们该做什么。而这局面到了21世纪有所变化,如今是自下而上的草根拥有改变方向的影响力,就像从混凝土中长出来的蘑菇,悄无声息,却生机勃勃,改变这个时代的力量不是某一个至高无上的当权者,而是人和人连结在一起,给世界带来真正的改变。
这种改变,在每个地方都会发生。你不相信?你有没有仔细数过,有多少独裁政府在过去30年内倒塌了?捷克斯洛伐克,东德,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马里,马达加斯加,波兰,菲律宾,塞尔维亚,斯洛维尼亚的独裁政府,还有现在的突尼斯和埃及。
当世界各地和平组织志愿者赶赴冲突发生的地区时,他们很快就发现,那些地区的当地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当地人也知道最好做什么。所以和平指导为他们提供支持。他们做的是解散军队,重建经济,安置难民,甚至解放儿童军人。他们为这些事必须要冒生命风险。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在这些情况下使用武力,不仅更不人道,更没有效果,无助于建立信任和对未来的信心。
4. 非暴力方式解决冲突,需要一定想象力
肯用非暴力方式解决冲突,在我看来就是智慧。在那一刻,你必须调集大脑的每一跟神经,因为这绝非我们本能的反应。
现在我不仅仅相信非暴力,而且愿意把非暴力美学传达给身边的人。我已经在世界各地的案例研究中看到人们如何使用它,我们每一个普通人,从了解Aung、甘地和曼德拉的事迹中,从选择玩一款非射杀游戏中,从 Gene 的书中,受到鼓舞。
请记住:你的焦点决定行为。暴力抵抗和非暴力抵抗,就像电影中的两个角色,都渴望吸引观众的眼球。如果主演总是暴力(媒体的确喜欢放大暴力事件),那么非暴力领导者就很难向民众证明,和平的反抗才是带人们脱离苦海的可行方案。
如果我们不关注198种非暴力方法背后潜在的巨大力量,重视非暴力运动领导者,重视他们在全球各地的实践,那么我们会错过最好的机会化解冲突。而这其中的智慧可以用在每个人日常生活中。
人性最伟大的希望并不在于谴责暴力,而是抛弃暴力。
文章参考Ted 演讲及书目
The secret to effective nonviolent resistance (Jamila Raqib)
Fighting with nonviolence (Scilla Elworthy)
Pay attention to nonviolence (Julia Bacha)
From dictatorship to democracy: A conceptual framework for liberation (Gene Sharp)
Politics of nonviolent action: The methods of nonviolent action (Gene Sha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