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映的整个世界一片橘红。
老婆子牵着牛背着夕阳缓缓地走着。
牛安静地用尾巴拍赶着蚊子。
老头子正坐在门前抽着旱烟,烟气顺着烟袋锅往外冒着,他看了一眼牛棚,然后回过头继续专注地抽着烟。
牛棚是单独隔的一间房,说是房子其实并不算,就是用茅草搭了个顶,四周用栅栏围着。
牛棚里竖着一根栓牛桩,地面上铺满了稻草。
老婆子将牛栓在桩上,又往水槽里加了些水。
牛就站着,尾巴不停地赶着蚊子,时不时扭一下身子,安静地站着反复咀嚼那干枯的稻草。
“抽,抽,抽,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抽烟!”她推开了门,支呀一声,门又关了。
断断续续地传来锅碗瓢盆的撞击声。
“老婆子,来客人了,晚上做点好菜!”
“来客人了?你骗谁呀!能来谁?有谁会来?”
屋里又传来些骂骂咧咧的话。
“整天就知道抽烟,死老头子啥也不晓得去做,你是想把老娘累死吗?累死了好你一个人过?”
“……………”
夕阳渐渐坠去,光芒渐渐消散,老头子叭叭地吸着旱烟,吐了满嘴的烟气,然后将烟袋锅往门前的青石上磕了磕,收到袖子里,抹抹嘴说到:
“老婆子,到外面吃吧!”
“外面蚊子多呀!”
“没关系!”
菜摆好了,四菜一汤,挺丰盛的。
“你不是说有客人吗?人呢?”老婆子瞅了他一眼。
“还在路上吧,我们先吃,不用管他。”
……
“这都吃完了,还没来?”
“你先去睡吧!”
“搞什么鬼,自己想吃点好的就直说,有必要骗我?你自己收拾,我不管了。”
屋内啪啪地拍蚊子的声音渐渐平息,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昆虫们肆无忌惮地叫着。
老头子从袖中摸出烟袋锅,又不知从哪儿摸来了烟丝,塞满了烟袋锅,点了火,抽了起来。
烟气冒着出来,四周也完全黑了,那烟气窜进黑夜看不出踪迹!
牛仍然站着,牛尾不停地晃动着,这会儿它什么也没吃了,就闭着眼,嘴里不停地干嚼着,像是在反刍。
“饭菜还搁着呢,你一定饿了吧,出来吧!”
老头子抽着烟,像是在对着黑夜说话。
他别过头,望着牛棚:
“怎么着,还打算让我请你出来。”
黑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它钻了出来,从牛的肚皮下钻了出来,慢慢伸展成一个人形。
他局促地向老头子走来,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牛终于如释重负般卧了下去,安静地嚼着。
“先吃饭。”
老头子看也不看他,转过头继续抽着烟。
那人坐定,盛着饭,快速地吃了起来,看来确实是饿坏了。
老头子望着黑夜,烟袋锅冒着烟。
他也不抽了,喃喃地说着,像是自说自话。
“我原来也偷过牛,那时候年轻,没地,做工也只是艰难地养活自己,怎么办,人总不能把自己给饿死了,就去偷牛。”
“往人家牛肚子上一贴,牢牢地抓着牛肚子,它怎么甩也甩不掉,等到有人把它拉回去,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悄悄地牵走。”
“你还别说,后来还真是凭此买了点地。”
“后来结了婚,有了孩子,就从来不偷了,老老实实地种地,养养家畜,虽然偶尔会遭到强盗,日子怎么的也能过下去。”
“再后来,等孩子十六岁了,心里想着,可好了吧,孩子大了,以后也没啥要操的心了!是呀!可好了!永远也不用操心了,孩子被抓壮丁抓走了,后来就再也没回来过。”
老头子安静地讲着,像是在讲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故事,无悲无喜。
“后来啊!我总是在想,如果你获得一切的基础是一个原本不属于你的东西,那么以后的一切,会不会都一样不属于你呢?”
“吃饱了吗?吃饱了就回去吧!牛是不会给你的,我明天还指着它犁地呢。”
那黑影擦了擦嘴,对着老头子鞠了一躬,便消失在黑暗里。
老头子掐灭了旱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星星出来了,挂在夜幕中,一闪一闪滴。
你瞧,像不像是谁流下的晶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