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的阅读计划是黑格尔之后的哲学发展,确实没有把流行小说作为阅读的内容。最近和朋友交流,有几个朋友都谈到关于日本的问题,我没有看过日本的任何著作,没有发言权,但朋友的话确也对我产生了影响,我心里也想直接看看当下日本著作的思想和写法,在枯燥的哲学阅读之间插入一些趣味性的读物,也是我的阅读习惯,因此,在朋友推荐下,我看了树上春树的《刺杀骑士团长》。
我看了第1部意念显现篇,也搜索着去看了一些相关材料,但我没有见到作者对“意念显现”有何解释和说明,我也无从推测作者写作此书的立意和目的,作为一个读者,只能从作为文本的作品出发,纯粹地谈论作品本身所蕴含的东西,因此,即使对日本作家一无所知,我想我也敢于发表自己的一点意见了。
我要说的是,《刺杀骑士团长》就是对画家意念的完全展开。
小说主人翁是一名画家,全书以妻子和他提出离婚、他离家出走开始,之后小说全部内容都是围绕着他的意识(或者就是作者所说的意念)展开,一刻都没有离开,对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进行了无遗漏的全景式的描述,描写得甚至让人觉得有点琐屑、零碎,偶尔也会觉得无趣。他做的所有事情,他想的所有事情,他目光接触到的所有事情,他耳朵听到的所有事情,都事无巨细地一一描写出来,这是一种以个人为主体的意识流的写作方法,也是一种彰显个体主观心理状态的后现代式的写作方法,没有了宏大的场面和叙事,也没有了终极意义的追寻和对人生的叩问,有的只是个体心中的“意识”,以及由“意识”表现出来的人的生存状态,至于合理性和必然性,都处于不可言说、不可深究、不可追逐的彼岸世界。
对此,我是赞同的。
我截取一个时间段,来看看作者在呈现画家“意识”方面所下的笔墨。画家在妻子提出离婚后,一个人在外飘零两个月,在这两个月的时光里,小说的情节随着画家意识的移动而展开。画家首先想到的是妻子出轨的可能时间,然后想到那段时间妻子的种种表现(比如加班到深夜),然后又想到妻子和别人鬼混的场景,作者写道:
“我想像在一张大床上,某个男人的手正在解开妻子衣服的光景。……虽然我并不想去一一想像这些事情,然而思绪一旦开始动起来,就无论如何都无法切断连接。”这样的想像在画家脑子里反复出现了很多次。
然后作者就写画家开着车漫无目的地游荡,他脑子里想:
“我现在到底要去哪里?看着自己的样子,我一边想。倒不如说,在那之前先自问我到底来到哪里了?这里到底是哪里?”。
他开着车,心无着落地听着孟德尔颂十六岁作出的曲子,就想到自己十六岁时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又想到自己和妻子初识的过程,接着想到和妻子一起生活的情景,最后想到妻子提出离婚的可能原因,他是这样想的:
“早晨,我目送妻子出门去上班后,到过午为止都专心作画,用过中餐后就到附近散步,顺便买菜,到了傍晚开始准备做晚餐。”
他也反思婚姻失败的原因:
“我为什么能这么乐观?或者该说,为什么会这么愚蠢?我的视野中一定有某种与生俱来的盲点般的东西。我好像经常都会看漏什么,而且那什么经常是最重要的事情。”
直到两个月的游荡结束,画家回到家里取他的画具,看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用品,他才艰难地完成人生的一次心理蜕变。“我打开冰箱看看,里面放的都是我所没看过的食品,大多是立即可食的现成食品。牛奶和橘子汁品牌也和我买的不同。”也许是两个月的时间已大大减弱了婚姻失败的痛苦,也许是看到家庭完全不同的摆设而痛定思痛,下定决心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移居山上。“然后站在窗边,眺望外面继续下着的雨一会儿。橙红色东京铁塔朦胧地浮在那深处。然后我把房子的钥匙丢进信箱,开着车回到小田原。”这既是最后的留恋,也是最終的决绝,此后画家头脑中再也没有出现过妻子与人交欢的场景。他的意识已经转移。
整体看来,这两个月里,画家意识里基本都是他和妻的关系,通过这些关系的描述,画家的人物形象逐渐丰满了,同时也牵连出接下来的重大故事情节:移居山上。实际上,对画家来说,离婚就意味着告别之前的平淡的生活方式,移居山上就是对先前生活方式的绝对改变,而正是这个改变,让他得以突破肖像画的局限,实现了在先前生活方式下永远也实现不了的重大艺术进步,如此看来,人的每一次蜕变,不正式打破先前的生活方式才得来的吗?我想,在接下来的阅读中,我会跟着画家的意识继续前进,看看他的意识会转移到哪里,又会引发什么样的值得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