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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升起,落地窗前两人并肩而立,她们凝望着清泉的山山水水,心中绘制着未来发展的蓝图……
临河市玫瑰园大酒店的一件豪华套房中,一位女子临窗而立,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似乎被这灯火辉煌的夜景给吸引了,又像满腹心事的样子……她就是这家酒店的老板——临河市梅氏实业集团董事长梅媚。
此刻她的心情异常地兴奋。这次参加在临河市举办的“沿运河经济发展研讨会”,期望着能借此获得更大的发展机遇,哪想到却有了意外的收获。第一眼看到参会嘉宾名单中那个熟悉的名字,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真的是他吗?
冷静下来转念一想,也许是重名重姓的人吧,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虽然这样想着,她还是抱着满满的期待,盼望着尽快见到那个叫水生的年轻经济学家。看看他究竟是不是自己曾经的发小,心中的挚爱。
开幕式上第一眼看到他,梅媚就确定了红毯上站着的,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她的目光一直聚焦在他身上,心思一直围绕着他,以致于对开幕式搞了些啥活动都毫无印象。本来说午饭后就去找他,又被组委会的人拉去协调有关事宜。只盼着夜晚赶快来临,在她看来研讨会参加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她真的有些急不可耐,二十多年来积攒在心里的话太多太多。
下午的活动刚刚开始,他却突然中途退场了。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他一副憔悴的样子,她的心里一紧,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因为有省市的领导在场,她只能在远处观望,当听说是因为感冒引起的不适,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参加完下午的活动,简单听取了有关这次接待工作的汇报,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就赶了过来。看到他睡得那样安详,一直不忍心打扰他……
此时她心潮澎湃,意气风发。这座运河穿城而过的城市,素来被称为“五省通衢”,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但是因地处内陆,工业基础太薄弱,在全省GDP排名中一直靠后。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各方面才有了长足的发展,特别是城市面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近几年来,由于经济实力不断增强,被确定为区域性中心城市。她相信,随着后续政策的出台,临河的发展将迎来一个新的飞跃。
这些年来,梅媚亲眼目睹了临海发展的全过程,特别是执掌集团以来,更是亲自参与到了其中。她敏锐地抓住了临海发展带来的机遇,把公司从单纯的科技创新企业,发展成为集科技创新、房地产、物流为一体的综合型实体。
作为临海最有影响力企业的掌门人,她的成功得益于临海的发展,临海的发展也有她的一份功劳。此时此刻,俯视着这座灯火辉煌的不夜城,她的胸中已经构画着一副蓝图……
就在这时,身后的大床上传来了一声低微的呻吟。她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快步走过去,柔声说道:“水生哥,你舒服点了没有?”
听了她的话,睡在床上的男人努力地想睁开眼睛,最终却没能抵抗住上下眼皮的吸引力,沉沉地睡去了。女人见状娥眉微蹙,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转身离去。刚走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迟疑片刻返身回到床前坐了下来。只见她伸出嫩白的柔荑摸了摸男人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这才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她媚帮男人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纤纤玉指从额头滑过,抚摸着男人的脸颊,最后停留在了下颌。手指在下颌处摩挲了片刻,又俯下身仔细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道:“二十多年过去了,它居然还在……”
思绪由此被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因为爸爸妈妈随部队换防去西藏,那里环境极其恶劣,生活条件相当艰苦,年方五岁的媚儿被送到了奶奶家寄养。在那里她结识了比她大五个月的水生和大她十个月的萍儿,还有小她两岁的青儿。
那时候的乡下生活虽然很艰苦,但是质朴的乡亲对她的关爱和难忘的童趣,让她度过了童年的美好童年时光。初中一年级离开的时候,已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那里留下了她不可名状的情愫。她说过自己会回去的,哪料想这一别就是二十多年。关于这块伤疤,她有不可磨灭的记忆……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太阳贼啦啦地热,扑面而来的风也给人灼热的感觉。路边的杂草蔫了,田间的庄稼叶子卷了,干涸的土地渴盼着一场雨的滋润。闷热让人不敢剧烈运动,稍微动作一下就大汗淋漓,恍若呆在蒸笼里一样。
这样的时候,大人们都呆在各自的家中,院落里铺一张凉席睡觉纳凉,只等太阳西斜的时候才下地干活。孩子们却不一样,玩耍是他们的天性,只要放下书包就成了脱缰的野马。如果不是因为吃饭睡觉,没有哪一个会自觉地回家。
村子不远处的山洼里常年流淌着一股山泉,没人知道它的源头,也没人知道它流向何方。只知道因为有了它,才有了这连绵数十公里的茂密山林,让这里成为了这片贫瘠土地上的福地洞天。
山洼里绿树成荫,水流潺潺,栖息着种类繁多的鸟类,更有野鸡、兔子、黄鼠狼,等一些小动物。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栽种,那里有一洼洼的杏树、桃树、桑树、石榴树。这些树的产权不属于任何人,也不需要人来看管。谁想吃就尽管来采摘,没有人拿这些果实去换钱,因为这里交通不便离县城较远,那点微薄的收入和耗费的时间与精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这里也是孩子们的天堂,他们在这里拿着弹弓打鸟、捉迷藏、摘杏子、摘桃子、采桑葚,有着不同于城里孩子的乐趣。
那天正好是星期天,媚儿和水生、萍儿还有青儿在这里玩耍。他们像往常那样学着戏剧中的样子,演驸马公主,或者公子小姐的戏。本来说萍儿年龄最大,说话最有权威。因为媚儿的特殊情况,父母亲时常吩咐她,万事要让着点媚儿,更不要欺负她,也就不和她计较什么。刚开始媚儿知道大家对她的好,时间长了就成了天经地义,逐渐养成了霸道不讲理的性格。
例如在玩游戏的过程中,水生扮演驸马或者公子是毫无争议的事。但是媚儿总是自己扮演公主和小姐,让萍儿和青儿扮演妈妈或者丫鬟之类的角色,这就有点儿过分了。
对此萍儿虽然有想法,但是没有说出过口,青儿就是口无遮拦的性格,她说为啥只有你媚儿一直当公主小姐呢。媚儿说难道你也想当公主小姐吗,你羞不羞啊,哪有给妹妹哥哥当媳妇的。青儿也是嘴不饶人的主,她说我可以不当,萍儿总该行吧?她早就看不惯媚儿的霸道样,反而对性格内敛的萍儿更有好感。她认为媚儿除了长得漂亮,再没有什么优点。
媚儿说萍儿也不能当公主小姐,因为她比水生大五个月,哪有公主小姐比驸马公子岁数大的呢。青儿不服气,她说大人聊天的时候说“女大三,抱金砖。”萍儿才比哥哥大了五个月,为啥就不行呢?媚儿说,就是啊,他们又没说大五个月好不好,没说肯定就是不行。面对伶牙俐齿的媚儿青儿占不到上风,于是只有撺掇萍儿说话。萍儿不喜欢争来争去,很大度地说,算了算了,反正这又不是真的。他们经常这样玩,大多数时候由于青儿不愿意配合,也就玩得索然无味了。
今天又在媚儿和青儿的争执下闹得不愉快,几个人无聊地改玩猜石子的游戏。突然,媚儿抬头看到一棵杏树上有了早熟的杏子,她央求水生爬上去给她摘杏子吃。对她的提议萍儿持反对意见,她说早熟的杏子都在很高的地方,高处的枝条又很细,爬上去太危险。
水生性格虽然十分内敛,但是也有争强好胜的一面,再加上他总是听媚儿的话。禁不住媚儿的再三央求,更何况青儿也对杏子有极大的兴趣,于是他就跃跃欲试地顺着树干往上攀爬。别看水生长得文弱清瘦,爬起树来倒很灵巧,像只小猴子一样很快就爬了上去,转眼间离那只熟透的杏子不远了。
“水生哥,你真棒!”看到水生快要够到那只杏子,青儿高兴的手舞足蹈。
“水生,注意安全!”萍儿紧张极了,她仰着头紧盯着水生,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水生哥,我又发现了两个。多摘一点,我要很多很多很多。”媚儿在树下转来转去,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扑闪着,期望着找到更多成熟的杏子。
水生往上爬一截,用脚踩踩、用手拽拽,看看脚下和手中的枝条是否结实,他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不一会儿,就摘到了三颗黄灿灿的杏子,并且熟练地顺着树干溜了下来。他从兜里掏出杏子,跑到泉水边洗干净,给媚儿和青儿各给了一个,又把最后一只递向萍儿。
“我不要,我吃了你就没有了。”萍儿两只手背在身后,死活不愿意接过水生递来的杏子。但是腮帮子里却不争气地直冒酸水。
“没事的,你先吃,等会我再去看看,指不定还会摘到很多呢。”水生坚持着道。
“别摘了,上面的纸条太细,爬上去很危险。”萍儿咽下了一口酸水,依然坚持道。
“水生,我还想吃。”就在这时,媚儿已经吃完了分给她的杏子,垂涎欲滴的盯着水生手里的那只杏子说道。
“我也还要。”青儿也跑过来凑热闹了。
“好的,你俩赶紧去找啊……”水生一听她俩都还想吃,回头说了一句,赶紧把手中的杏子塞给萍儿,说道,“没问题,看我的。”
水生把手中的杏子硬塞给了萍儿,像只骄傲的小公鸡一样挺着胸脯,围绕着一颗颗树转来转去寻找成透的杏子。媚儿和青儿贪婪地吮吸着杏核舍不得吐掉,吸溜吸溜咽着口水跟屁虫一样黏在水生身后。
水生终于在另一棵树上发现了几个泛着金光的杏子,他手脚并用着几下就爬了上去,那些杏子无一例外都被他收入囊中。媚儿和青儿嘴里含着杏核,呜呜啦啦含混不清地雀跃着。萍儿手里攥着那只杏子,紧张得嘴都合不上,嘴唇哆嗦着一遍遍说“小心点,小心点……”
“好喽!”水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拍了一下鼓鼓囊囊的衣兜,开始往下出溜。“咔嚓!”离地面还有两米多高的时候,水生脚下踩着的枝丫突然断裂,他下意识抱紧了一根树杈,身体悬在了半空中。
“哥……”
“水生……”
“小心……”
媚儿、青儿和萍儿见此情景,不约而同地喊出了声。众人话音未落,就见水生“刷”一下从空中掉落,砰地摔倒在了草丛中
“水生……!”看到水生摔倒在地上,萍儿惊叫一声率先冲了过去。青儿吓得哇一声哭了,媚儿呆立在那里直打哆嗦。萍儿单膝跪地将水生的上身抱在怀里,却见他的下颌蹭破了一块皮,鲜红的血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渗。七八岁的小姑娘哪见过这阵势,吓得她不知所措地搂着水生嘤嘤低泣。
“真是个胆小鬼,看把你们一个个紧张的!”水生倒像是没事人,看到几个女孩子流泪的样子,反而嘿嘿嘿笑个不停。
“水、水生,你、你的肚子咋了?”一旁的媚儿看到水生的两手紧紧捂着肚子,结结巴巴地问道。
“肚子?肚子没问题啊。”水生不知道媚儿为啥要这样问。
“那、那你、你为啥要捂着肚子?”媚儿一双美眸汪着泪水,哽咽着道。
“哪啊,我是怕摔下来的时候把杏子给压烂呢……”
“都啥时候了,你还想着保护杏子!”萍儿被水生的话给逗笑了。
“哥,你真的没事……”青儿这才走过来,低头看着水生流血的下颌,说道。
“水生,快给我杏子……”看到水生安然无恙,媚儿也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拉开水生的手去掏兜里的杏子。
“就知道吃、吃、吃!”萍儿瞪了媚儿一眼。
“等等,别着急……”水生迅速起身,从兜里掏出了几只杏子。数了一下总共是九颗,他给每人分了两颗,剩余那颗给了媚儿。
不出所料,水生回家后挨了一顿暴打,他的下颌的疤痕成了永久的纪念……想到这里,梅媚的双眼噙满了泪水。其实她一直很自责,如果不是自己那样撺掇,水生不会遭受那场无妄之灾。
凝视着熟睡的水生,他的眉眼之间依然可以看到当初的影子,只是褪去了那份青涩和稚嫩,取而代之的是稳重和睿智。“现在的水生还会为了我和别人拼命吗?”梅媚突然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随后又噗嗤一声笑了,她觉得这个想法有点荒唐。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她和水生还有萍儿一起走进学校的。她穿着小姨寄来的白色连衣裙,像一朵圣洁的雪莲花,引得同学们羡慕不已。水生和萍儿边走边讨论一道数学题,慢慢和她拉开了距离,因此她第一个走进了教室。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梅媚走向自己的座位,却全然不知会遇到意外。那位专心琢磨自己钢笔的男生冷不防那么一甩,媚儿的裙子上就染上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媚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坏了,禁不住委屈的大哭了起来。那位同学也是吓了一跳,这完全是他的无意之举,情急之下赶忙拿起媚儿的裙摆揉搓着……
水生啥好在这时踏进了教室,看到媚儿在哭泣,那位男同学拿着媚儿的裙摆。水生误以为男生在戏弄媚儿,立马像一头发疯的小公牛冲过去把那位男生推了个人仰马翻,欺身上前扭一顿暴揍。作为班长的萍儿吓得不知所措,老师的到来才平息了这场打斗。这场打斗的结果两败俱伤,同学被打得流了鼻血,水生的衣扣也被扯掉了两颗。
那时候农村的孩子哪能穿得起裙子,见过裙子的同学也没几个。一条雪白的裙子让墨水给糟蹋了,要赔偿这样一条裙子,对一般的农村家庭来说是非常有难度的事情。那位同学的母亲提了自家喂养的芦花大公鸡,说尽了好话,才求得媚儿奶奶的原谅。
媚儿的童年记忆就是从认识水生、青儿和萍儿开始的,他们从来没有要求过媚儿做什么,一直像家人一样呵护着她。还有一件事媚儿永远都记在心里,每每想起心里就涌起一股暖流。
那时候她上五年级,爷爷的身体不太好,家里的一切全靠奶奶操持。那天深夜,她迷迷糊糊中被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给惊醒了。昏暗的灯光下她看到奶奶双眉紧皱,面色潮红,看起来极度痛苦的样子,爷爷也是一脸无助的神情看着她。
媚儿第一时间想到了水生。平时天黑就不敢出门的她当即翻身下床,摸黑跑到水生家敲门求救。恰巧水生爸外出未归,水生和他妈把奶奶抬上板车,由水生掌辕拉车,愣是走了二十里路来到乡镇卫生院……
从啥时候开始不再玩公主驸马新郎新娘之类的游戏,媚儿记不得了,大概是上了三年级之后。从那时起萍儿就强烈反对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媚儿一旦拉着水生的手,萍儿就撇着嘴做出嘲笑的表情,弄得水生一看媚儿靠近就赶紧躲开了。但是青儿可以牵水生的手,天冷的时候青儿还把手伸进水生的袖筒里捂手呢,媚儿很羡慕青儿。
她很怀念以前的日子,那时候多好啊,玩累的时候几个人睡在一张大炕上,像一家人那样亲密。都是那个“男女有别”在作怪!她越来越觉得萍儿太在意他和水生靠近,一起走路或者凑在一起做作业的时候,有意把青儿插在她和水生的中间。
媚儿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这种小心思,很排斥萍儿或别的女生靠近水生。有一次体育课玩游戏,看到水生和别的女同学手牵手,她的心里一下子不舒服了。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跳会加快,这种感觉开始于五年级。但是她发现水生好像不在意那么多,除了不再牵手之外,待她跟待青儿一样好。
媚儿发觉萍儿越来越在乎外表了,她虽然不像自己每个季节都有新衣服穿,但是旧衣服也穿得干净得体。萍儿会摆弄自己的头发,经常变换发型,要么是单马尾、要么是双马尾,还用炙烤过的筷子卷刘海。她不在水生面前开口大笑,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把手背遮在嘴上。媚儿记得戏中的公主小姐总会用扇子或衣袖遮住嘴笑,她觉得普通人还是自然一点好。
虽然媚儿感觉萍儿在和自己暗中较劲,但是她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不论风霜雨雪都是一路同行。媚儿觉得青儿人小鬼大,只要有媚儿在场,她就黏糊在水生跟前,她怀疑这是萍儿安排好的。
初一第二学期刚开学,爸爸妈妈转业回到了临河。他们把家里安顿好就来接媚儿了,并且要把爷爷奶奶一起接走。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媚儿毫无思想准备。从心底里讲,她不愿意离开这里,临河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甚至在情感上来说,于对爸爸妈妈也很陌生,远不及这几个朝夕相处的伙伴亲热。这么多年虽然他们一直给自己寄钱、寄生活和学习用品,但是有些东西是被代替的。
临走的头一天晚上,媚儿给水生他们每人送了一只塑料封皮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还给水生写了一封信,但是少女的羞涩让她没好意思当面交给他。最后她偷偷把信交给了青儿,希望在自己走后,能把这封信交给水生。其实信中也没有说啥,只是说难忘这些年的时光,希望今后能互相写信联系之类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好多人赶来送别,帮着往拖拉机上装东西,准备送他们去公路边坐班车去县城。媚儿多么希望水生他们能来送送她,无数遍设想那依依不舍的场面,她不确定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然而她的期望落空了,已经过了上学的时间,却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拖拉机突突突开动了,媚儿看着这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有太多太多的不舍。这里留下了她童年的回忆,这里有她亲密无间的伙伴,这里有她无法言说的情愫。她坐在拖拉机上,泪眼婆娑地抽泣着,心里埋怨着水生他们三个……
拖拉机驶出一段路,媚儿隔着泪目发现了一个躲躲闪闪的身影,看身形应该是水生。但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个时间学校已经开始上课了,水生不是那种胆大到能逃课的人。
翻过了又一道圪梁,那段路相对平坦了许多,拖拉机加快了速度。媚儿不再伸着脖子往后看了,她知道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所有的心事只能埋在心底……
“快看,那谁啊?”媚儿正低垂着脑袋想心事,就听到妈妈在说话。
“看不清楚,好像是个孩子。”爸爸接着说道。
媚儿听他们这么一说,赶紧抬眼望去,只见远处的圪梁上站着一个人,两手举过头顶使劲地朝这边招手。水生,媚儿低声喊着蹭一下站起身来,要不是爸爸被拉住肯定就跳下去了。
“我要下去,我要下去……”她泪眼婆娑地央求着,但是爸爸没有答应,她的哭喊声被拖拉机的突突声淹没了。拖拉机拼命地奔跑着,那道圪梁越来越远,水生的身影渐渐缩成了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在了视线中。
回到临河后她给水生写过几封信,收信人都写的是青儿的名字,她怕直接写给水生会让别人说闲话。媚儿收到过回信,写回信的一直是青儿,她只是在信中简单说一下学习情况,很少提及其他。后来因为她学习上很吃劲,再加上青儿总是不咸不淡的样子,就慢慢地失去了写信的兴趣。青儿也没有主动写信给她,就这样渐渐失去了联系,转眼已是二十多年。
“媚儿,是你吗?”梅媚像灵魂出窍一样,沉浸在回忆之中不能自拔,水生醒来都没有察觉,听到问话方才回过神来。
“水生哥,你醒了?”看到水生满脸疑惑地望着自己,梅媚大喜。
“真是媚儿?”水生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相遇,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水生哥……”梅媚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带着哭音,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一下子扑倒在了水生的身上……
水生一直盼望着能和梅媚再次见面,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他虽然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却也止不住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他双手环抱着梅媚,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两人就这样相拥着,没人开口说话,默默地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好了、好了,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良久,水生开口道。
“不嘛,我就要这样……”梅媚头埋在水生胸前,撒着娇不愿意起身。
“傻丫头,现在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哦!”水生摩娑着梅媚的秀发,打趣道。
“咋了?我愿意!”梅媚屁股往上挪了挪,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一副准备持久战的样子。
“你愿意,可是你嫂子她不愿意啊。”水生不知道梅媚目前的情况,看到她这样粘着自己,生怕太过分了超出界限。于是,有意给她泼点凉水降降温。
“嫂子……”梅媚轻声重复着坐起身来,紧盯着水生沉默了下去。
看到梅媚失落的神情,水生有些内疚,后悔自己不该撒谎,给这久别重逢的喜悦蒙上一层阴影。不过这个想法也是一带而过,因为他还不知道梅媚现在的情况,怕因此给她带来伤害。
“好多了。”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水生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别,多睡一会,这几天你够辛苦的了。”梅媚柔声说着,又把被子盖到了水生身上。
“我没有那么娇气,一个大老爷们还能被一个小感冒撂倒?要不是吃的药有安眠成分,我早就起来了。”水生一骨碌翻身下床,朗声说道。
“我就说嘛,当初你壮实得像头小牛犊,这咋就病歪歪的!”梅媚似乎也平静下来了,开着玩笑坐到了沙发上。
“老喽,好汉不提当年勇啊。”水生边说着做着扩胸运动去了盥洗间。
洗过脸,又刮了胡须,水生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和刚刚的那副病态判若两人。他面容清瘦,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雪白的衬衣,笔挺的西裤,浑身上下透着儒雅之气。
“要不咱去咖啡厅坐坐?”水生征求梅媚的意见。
“别去那种地方了,还是这房间里安静。”梅媚递过了一杯温开水,接着道,“我给市长打过招呼,他已经把你交给我照顾了,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给市长打招呼,你现在是……?”水生满脸的疑问。
“说来话长了。先别问那么多,说说你想吃点什么吧。”
“没有胃口。”水生说着话,揉揉瘪下去的肚子。
“我给你来碗美味,保证你吃了一碗想两碗。”没等到水生说话,便快步走了出去。
水生端着水杯在窗前俯视着临河市的夜景,这是他早就心之所向的地方,只因为这里有一个叫媚儿的女孩。打懂事起就知道媚儿不属于黄土高原的小村庄,生来和自己还有周围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是“大地方”来的人,最终还是要“飞”走的。
但是作为孩子来说,没有那么多顾忌,所以说他们成了亲密无间的好伙伴。他们一起嬉戏玩闹,一起上学,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喜欢和媚儿在一起了,他也喜欢和萍儿在一起,但是两者又有区别,具体区别在哪里又说不清。
媚儿坐着拖拉机离开的情景他总是忘不了。本来可以大大方方地去和她告别,但是看到媚儿的爸妈就胆怯,怕他们看出他喜欢媚儿,把他当作坏孩子看待。他偷偷摸摸地尾随着拖拉机,看着媚儿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还是鼓足勇气站在圪梁上向她招手了。
分别的日子里他一直盼望着媚儿的来信,可是一直没有得到她的只字片言。他倒是见过媚儿给萍儿和青儿的信,并且偷偷地记下了她在学校的通信地址,却没有勇气把信投进邮筒。再后来萍儿她们也没有接到过媚儿的来信,她们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有些人和事是经不起时间考验的,媚儿和她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大三暑假那年,水生来到了这座城市,明知此行不会有结果,他也只是想看看,想看看媚儿生活的城市究竟是啥样的。当然了,他也期望着会有奇迹出现。在街上转了三天,漫无目的的四处转悠,在人潮中寻找媚儿的影子,也去了媚儿就读过的学校……吃饭喽,媚儿的到来中断水生的回忆。
“什么好吃的?”本来毫无食欲的水生早就被四溢的香味吸引了,梅媚刚把餐盘放下他就迫不及待地往前凑。
“你猜呢?”梅媚挡在茶几前,俏皮地笑着,故意卖了个关子。
“难道是……”水生作状用鼻子闻了闻,不确定地说,“饸——饹——面?”
“哇,”梅媚瞪大眼睛,惊奇地道,“这你都能猜出来?”
“那当然了!”水生自傲的拍拍胸脯,随后对着梅媚说道,“你还记得我就喜欢这一口?”
“哼,本小姐的记忆力超好了!”
梅媚挺了一下胸脯,嘴角微微上翘,乍一看就是个调皮的小女孩。谁会相信一个叱咤商海的女老总,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太谢谢你了!”水生舔了一下嘴唇,吧唧着嘴做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说道,“这酸爽劲儿咋就这么诱人呢。”
“请吧,看你那馋嘴的样子!”媚儿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嬉笑着说道。
“想不到啊,高档酒店居然能做出这么地道的小吃……”水生说着话,赶紧坐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他吸溜吸溜吃了几口,额头立马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还边吃边说道:“爽,真是太爽了……”
“喜欢吃就多吃点,后厨还有呢,”梅媚拿起一张抽纸递给水生,打趣道,“注意吃相哈,你可是有身份的人啊!”
“咋俩谁不知道谁啊,管他啥身份呢,”水生抹了一下嘴角的汤汁,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抬头望着梅媚,问道,“哎,媚儿,你现在是啥身份,是官还是商?”
“咱俩谁不知道谁啊,管他啥身份呢。”梅媚把水生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哈哈哈……”水生没想到梅媚会这样回答,顿时被她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
“哈哈哈……”梅媚自己也禁不住笑出了声。
好在这高档酒店隔音效果极佳,谁会想到年轻的学者和霸道女总栽笑得跟孩子一样开心。此刻二人的身份就是亲密无间的发小,彼此之间不需要“面具”,他们又找回了童年的感觉……
接下来的时间里,梅媚向水生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她说梅氏实业是在她小姨公司的基础上组建的,小姨原是国有电子元件厂的总工,企业改制的时买下了一个烂摊子。但是小姨只懂技术不懂经营,一直在勉强支撑着。
梅媚父亲转业后在发改委工作,他看到了电子行业的大好前景,于是,果断辞去公职入股梅媚小姨的公司。在他的操持下,公司迅速发展壮大,成为了同行业的佼佼者。梅媚大学的专业是工商管理,在新加坡取得了工商管理硕士学位,毕业后协助父亲管理公司。几年后父亲把公司交给她全权负责,自己过起了退休生活。
梅媚接手企业后正值房地产行业兴起,她果断进军房地产,不出几年就积累了大量资本。她又瞅准通讯行业发展的大好机遇,投入大量资金搞芯片的研发,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再后来她又搞起了物流运输,餐饮服务,旗下还有品牌连锁店,目前在临河也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龙头企业了。
“看,”梅媚手指着窗外,骄傲地对水生说道,“这里一大片区域都是梅氏的产业。”
“是吗?啧啧,小丫头厉害啊!”水生听了梅媚的一番讲述,伸着大拇指连连称赞。
“怎么样?想不到姐能干出这番事业吧!”梅媚一脸自豪地看着水生。
“想到了,”水生转过身坐在沙发上,顿了一下,说道,“通常情况下,能断然与过去割裂的人都是成大事者……”
“谁和过去割裂了?我是那样无情的人吗……”梅媚听水生话里有话,情绪顿时低落了下来,她幽幽地看着水生,问道,“你为啥不给我回信?”
“回信?你压根就没有写信给我,回信之说从何谈起?”水生感到很委屈。
“我怕单独写信给你,会让同学说闲话,就把给你的信夹在给青儿的信中让她转交,你没有收到?”
“难怪啊,我说你给青儿的信为啥总是厚厚的一沓,原来……”水生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真的,真的没有收到信?”梅媚一下子扑过来,抓住水生的双肩,声嘶力竭地喊道。
“……”水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一直埋怨梅媚不给自己写信,原来是青儿在从中捣鬼。他理解青儿的心思,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她的做法。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梅媚也想到了问题的根源所在,悲愤至极的她两腿一软扑倒水生身上,嘤嘤哭泣着……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写信给我?”良久,梅媚起身坐定,紧盯水生问道。
“我……”
水生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右臂抱在胸前,用手拖住左臂肘部,左手拇指和中指揉捏着太阳穴,长叹一声,说道:“我其实给你写信了,只是没有发出去……”
“你这话很没说一样!”梅媚一着急,声音提高了八度。
“你让我咋办?你一走杳无音讯,我那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来自一个大城市,我呢?我是一个连县城都没去过的乡里娃……”
“乡里娃咋了,我不是在那里生活了十年时间吗?难道说,在你心里我们之间一直存在着隔阂?”
“没隔阂是不可能的,特别是知道你爸妈要接你回临河的时候……”
“哦,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说道爸妈接她回临河的事,梅媚又质问道,“我走的时候为什不去送我?”
“我送了。”
“我为什么没有看到?”
“我一直偷偷跟在拖拉机后面。”
“为啥不光明正大地出来见我?”
“我怕你爸爸妈妈……”
“怕他们干啥?他们又不吃人!”
“我怕他们看不起我们农村孩子,怕他们认为我对你……”
“对我咋啦?”
“对你……有想法!”
“你老实说,到底有没有想法?”
“嘿嘿……”梅媚这么一说,水生一下子笑了。
“笑,笑啥?”梅媚故作严肃状,用手指点了一下水生的额头,调侃道,“真是人小鬼大,小小年纪不学好!”
“嘻嘻,为了送你那天我逃学了,那是我唯一一次逃学。”水生苦笑道。
“当时回去肯定挨批了,后悔吗?”梅媚挪身靠在水生肩头,小手摩挲着水生手背。
“谈不上后悔不后悔,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水生把梅媚搂在怀里,鼻子贪婪的吸着她身上的香味。
“看到了,当时我大声的哭喊着,可是我没办法说服爸爸妈妈……”梅媚有些动情了,她的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想起当时的情景,她止不住想哭。
“青儿为什么不把我的信交给你呢?”梅媚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这是她心里解不开的疙瘩。
“唉……青儿这个傻孩子!”水生苦笑了一声,说道,“我知道她的心思……”
水生说,他看到了媚儿回到临河之后写给青儿的信,想看看信中都写了什么,青儿说没啥好看的,都是她们之间的悄悄话。当时他也发现发现了端倪,青儿就是不让他看。萍儿当时也收到了媚儿的来信,她倒是很大方,让水生看了信的内容。他看到信中从头到尾没有提及自己,感到深深的失落。
后来青儿又收到了来信,水生问信中有没有提到他。青儿说为啥要提到你呢,别臭美了!水生告诉青儿,让她回信时代自己向梅媚问好,青儿不置可否,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再后来他问萍儿有没有收到媚儿的来信,萍儿说好久没收到过来信了。萍儿说别想这事了,人都是三分钟的热度,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就会有新的朋友,世上不存在永远的友谊。
萍儿高考失利后就回家帮着爸妈种地了,水生考上了财经大学,那时候青儿也已经上了高一。青儿来信中总是催水生给萍儿写信,假期中老是拉着萍儿一起玩,她还暗示水生跟萍儿表白。水生对此没有放在心上,他只当这是青儿闹着玩呢。
萍儿总是帮水生家干活,水生爸妈有个头疼脑热,她总是尽心尽力去侍候。水生对此深为感激,他给萍儿写信说了不少感谢的话。萍儿回信说这是她应该做的,让放心读书不要惦记家里的事,她会把一切处理好的。刚刚升了大三那年,青儿又撺掇爸妈提出让水生和萍儿订婚。水生推说上学期间说这事不合适,再说了,岁数都小呢,这时候提订婚的事太早。
青儿当时就问水生,是不是还在惦记着媚儿,说让他赶紧死了这条心。青儿说他和媚儿是绝对不可能的,两家地位悬殊太大,都几年没有见过面了谁知道人家变成了啥样。另外一方面,媚儿长得那么漂亮,根本就不是安分过日子的人,一般人不可能降得住的她。青儿给水生做思想工作,她说萍儿贤惠能干,是成家过日子的好手,和这样的人过日子心里踏实……
“这么说,她早就有这个心思,想着让萍儿做她的嫂子了?她怕我把你从萍儿身边抢走,所以说……”梅媚听了水生的话,方才明白青儿的用心良苦。
“看来就是这样的,这些年她一直在为此努力着。”水生到这时也算是清楚了,青儿就是他和梅媚之间捣乱的“法海”。他稍顿了一下,接着道,“所以说,大三那年我来了一趟临河,虽然知道不可能有结果,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那时候我爸爸在临河已经家喻户晓了,你应该去找我爸爸……”梅媚感到非常惋惜。
“我当时看到了街上有关梅氏集团的宣传广告,哪知道那个梅氏就是你家?真是阴差阳错……”水生也是悔恨不已。
“告诉我,”梅媚突然从水生臂弯里爬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青儿的努力成功了吗?”
“以你之见呢?”水生不置可否,反问道。
“依我看,你的心早就被萍儿给俘虏了吧?”梅媚嘴上说得轻松,内心其实很紧张。
“那你呢?你的心又被谁给俘虏了?”水生又把皮球踢了回来。
“我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决不会轻易被别人俘虏的!”梅媚的声音很小,但是很坚定。
“如你所想,我也一样!”水生用同样坚定的语气回应着梅媚,这几个字说得好不拖泥带水。
“不会是哄我开心吧?”
梅媚紧盯着水生的明眸,想看看他的目光是不是闪烁不定。水生的眼眸纯净深邃,似一汪澄清澈见底的清泉,仿佛透过它就能直达心灵深处。
在水生充满爱意的眼神注视下,梅媚感觉有些醉了,柔声说道:“你骗人!”
“真的,在圪梁上望着远去的你,我就发誓在没有得到你结婚的确切消息之前,绝不会轻易和别人……唔……”
水生话没说完,两瓣热唇堵住了他的嘴。梅媚唇齿间的甜和泪水的咸调和成了爱情的滋味,二人拥吻在一起尽情品味着经久岁月酿成的甜蜜……
那一晚二人彻夜未眠,就那样相拥着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诉说着二十多年的相思之情。刚开始梅媚对于青儿的做法很有意见,后来也就看开了,她觉得那不过是少不更事的少女幼稚的想法罢了。她很关心萍儿的事情,对于萍儿没有考上大学感到惋惜。萍儿的学习成绩一直是中上游,而且组织能力很强,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班干部。
水生说萍儿她爸如果再支持一下,她也会考上大学的,归根结底还是家庭条件的制约。不过怎么说呢,萍儿毕竟是有文化的人,她被推举为村里的妇女主任,现在事业也干得风生水起。
“你也许想不到……”水生接着给梅媚讲述着关于萍儿的创业历程。
“萍聚文旅?这名字起的好啊,我记得有一首歌的名字就叫《萍聚》呢。”梅媚听说萍儿成立了“萍聚文旅”旅游开发公司,连声赞叹道:“萍儿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和她相比我太不值一提了。”
“那些杏树还在吗?我想吃杏子。”梅媚突然又想起了小时候摘杏子的趣事,到现在她依旧对杏子情有独钟。
“杏树能不在吗!杏树和桃树是她最拿手的招牌,杏林桃林规模比以前扩大了好几倍。每年都举办杏花节和桃花节,果实成熟的季节城里人都开车去采摘,农家乐和民宿也是一大特色……”
“哦,对了,”水生说得正起劲,像是有了新的发现,他兴奋地说道,“你可以投资萍聚文旅搞合作,这是一个不错的发展机遇。”
“好啊,有了你这样的智囊我还怕什么呢!”听了水生的话,梅媚激动得两眼放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提议,并且让他尽快拿出个方案。
“可是……!”梅媚突然皱起了眉头。
“可是啥呢?”水生大惑不解。
“萍儿等了你这么多年,我该怎么面对她呢?”梅媚忧心忡忡地说道。
“哦……”梅媚这么一说,水生沉吟不语。良久,说道:“我觉得没必要为这事担心……”
按照水生的说法,萍儿清楚他的心思,两人都心照不宣。一起聊天时梅媚是绕不过去的话题,萍儿也经常问他有没有关于梅媚的消息。这些年双方父母催得很紧,但是作为当事双方的他俩都心照不宣。水生回家时也去她家看望两位老人,萍儿也一如既往地照顾水生的父母。青儿明里不再提这件事,但是一直没有放弃努力,这个四岁孩子的妈妈现在心智成熟了许多。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研讨会在按照预定的方案继续进行着。期间作为特邀嘉宾的水生,做了题为《沿运河经济带发展的构想》的演讲,在与会嘉宾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他还为临河市机关科级以上领导干部搞了两场讲座,分析国内经济形势,宣讲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精神。
市长也知道了梅媚和水生之间的关系,单独请他们吃了一顿饭,市长说市委研究决定打算聘请水生为临河市政府特邀咨询。水生对此倒也无所谓,以他在业界的的名声,想给他这个头衔的地方政府很多。作为梅媚来说这就是大好消息了,有了水生这层关系,梅氏实业的未来必将是一片光明。
研讨会结束后,水生又在临河呆了三天,他详细了解了梅氏实业的具体情况,为集团的发展提出了一些建议。梅媚就与萍聚文旅合作的事再次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她要水生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水生说如果她真的有这个想法,还是去实地考察一下为好,投资的事不能感情用事。
梅媚说她也有这个想法,其实考察不考察无所谓,主要是想回去看看那个魂牵梦绕的地方。水生说那好吧,再有一个月就是杏子成熟的季节,到时候我抽时间陪你回走一趟。梅媚对此自然是欢喜万分,于是两人相约到时候再安排具体行程。
黄土高原是个很宽泛的概念,这个名叫清泉的小村庄地图上没有标明。十几年前要是提起它,估计同一个县的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清泉远离县城,交通闭塞,虽然风光秀丽且物产丰富,经济发展却相对落后。
自从修通道路之后,清泉结束了没有通车的历史。人们能够走得出进得来,大大便利了信息的流通。萍儿敏锐地发现,每到杏花盛开的季节,陆陆续续有人来观赏杏花,桃花开放时也是如此。但是村里的商店只卖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也没有饭馆,来游玩的人面临着购物和吃饭的问题。游客为了能吃一顿柴禾烧的农家饭,往往要挨家挨户去求人,可以说是有钱难买一顿饭。
萍儿的农家饭庄的开业,真正拉开了清泉旅游产业的序幕。她从自己开饭庄,到组织大家搞一起搞旅游服务,实实在在的收益让村民们尝到了甜头,也让清泉的特色旅游走进了人们的视野。
萍聚文旅成立之后,对清泉的旅游产业进行了有计划的规范和布局。她扩大杏树桃树的种植面积,大力推广油菜种植,又引进制种企业在这里搞花卉种植。还组织了能歌善舞的村民,组建了乡村艺术团,大搞文化建设,给清泉的休闲旅游产业注入了文化元素。经过十多年的发展,清泉旅游成了当地的一张名片。不光是本县市,就连省内外的游客也纷至沓来。
七月的清泉是最美的时节,那起起伏伏的丘陵山峦勾勒出粗犷的线条,放眼望去——一道道沟、一道道梁,一片片翠绿,一片片金黄,宛如一副浓墨重彩的图画。走近清泉,你会看到麦浪滚滚,会闻到瓜果飘香,徜徉花海身边有彩蝶翻飞,饮一瓢泉水清凉甘甜……
这一天正值双休日,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清泉度假胜地热闹非凡,游客们有的在享受采摘的乐趣,有的在品尝农家饭菜,还有婚纱摄影取外景的,也有网红在这里做直播,自助烧烤区更是熙熙攘攘。
停车场上,几个调度员满头大汗地往来穿梭着指挥车辆,一些游客还在为无处停放而发愁。一辆奥迪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男子还在和车上的人说着什么,女子却不管不顾地独自朝前跑了。
“慢点,别着急啊!”男子看着女子兴致勃勃的样子,大声喊道。
“啧啧,太美了,真是太美了……”女子在一个开阔处停下来,啧啧赞叹道。
不错,这对男女正是水生和梅媚。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水生事先联系了当私营企业老总的同学,在同学安排的住处稍作休息就立刻赶来清泉。同学本来安排了活动,鉴于梅媚旧地重游的迫切之心,使得水生不得不推辞了同学的好意。
“先看景,还是先看人?”水生走到梅媚跟前,征求她的意见。
“嗯……两个都不想耽误,”梅媚仰着头想了一下,调皮地眨巴着眼,说道,“那就先去看看公公婆婆吧。”
“嗯?”梅媚这么一说,水生一下子愣住了,随后才反应过来。他拍了拍后脑笑着说:“幸福来得太突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来来来,我掐一下看看你是不是在做梦。”说时迟那时快,梅媚出手当真是“稳、准、狠”,一下子就捏住了水生腰间的肉肉。
“哎呦呦……”水生哪料到梅媚动作如此敏捷,冷不丁被这么一捏,疼得嗷嗷直叫。
“是不是在做梦?”梅媚嬉笑着追问道。
“不是,不是做梦。哎哟哟,快放手……”水生疼得不住地求饶。
“哈哈,这才是幸福的滋味!”
看着水生疼得呲牙咧嘴的样儿,梅媚满足地笑着,挽住他继续朝前走去。
一路走一路看着,两人说着从前的人和事,还去了曾经玩耍过的地方,梅媚说变化太大和她的记忆完全对不上号。走了一段路之后,水生说你在前面走我在不远处跟着,看看你能不能找到我家。梅媚说那绝对不可能,以前没有这样平坦的水泥路,一些老旧房屋不在了,根本找不到从前的影子。水生说试试看吧,或许你能做到呢。
两人分开后,梅媚就独自往前走,水生在百米之外相随着,就像毫不相干的游人。一路上有人在自助烧烤,还有人在树下铺了油布摆上吃吃喝喝,打牌或者唱歌。沿路有村民叫卖风味小食,还有卖水的、卖烤肠的、卖炸鸡腿的、卖烤面筋的,也有卖小商品的,呈现出一派热闹的景象。
梅媚一路走着,她本来就是身材极佳,又长得肤白貌美,再加上一袭雪白的长裙,更显得超凡出尘。犹如一道亮丽的风景,引得游人频频侧目。她倒是表现得自然大方,毫无做作之态,先是拿着一只烤肠边吃边走,一会儿又像邻家女孩一样捧一杯奶茶……
“咦……!”梅媚刚从一个卖煎饼果子的摊位跟前走过,那个五十来岁的摊主看着她愣了一下,然后上下打量了起来,似乎心有疑惑又走进了一些。
摊主的反应让梅媚心里一惊,脸一红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了。她还以为自己身上有啥不合适的地方,于是赶紧上下左右检查了一番。
“没有啥啊!”梅媚没有发现有啥不妥的地方,心里嘀咕着侧目一看,摊主还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于是就问道:“阿姨,有事吗?”
“哦……不……没事。”梅媚这么一问,摊主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返身朝自己摊位走去。
梅媚也没有在意,接着往前走去。刚走出几步,就听到摊主和一旁的清洁工又开始嘀咕了。
“姑娘,吃碗馄饨吧。”刚走出二三十米便是一个馄饨摊位,摊主是位五十出头的妇女。体态肥胖但是打扮的干净利索,没有一些胖子那种臃肿的感觉。
“嗯,那就来一碗吧。”梅媚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吃一碗再走,一来是不想看到摊主失望的眼神,二来她的确无法抗拒这诱人的味道。
“好嘞。”这大热天吃馄饨的人太少,好不容易等到一位顾客,摊主嘴里答应着动作麻利地干了起来。
“阿姨,您是这个村里的人吧?”
梅媚回头见水生在不远处看网红直播,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她便索性和摊主聊起了天。摊主也是个热情开朗的人,一旦打开话匣子就嘚嘚嘚说个不停,把自己家的情况交代了个一清二楚。梅媚边吃边听在脑海里搜索着与摊主有关的记忆。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里走进了一个身影,正是那个煎饼果子摊位的女人。女人走到馄饨摊前,和摊主窃窃私语着,眼睛却一刻没有离开过梅媚。
“阿姨,您这是……?”梅媚被女人盯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她好像有话要说,于是便主动问了起来。
“姑娘,别生气。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一个人……”摊主讪笑着用手挠着后颈,语气中有些犹豫不决。
“您说说,看看我是不是认识。”梅媚顿时来了兴趣,干脆放下筷子想听个究竟。
“我看着……你像是……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煎饼果子攤主刚说了一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没事,您说说,说不定还真的认识呢。”梅媚饶有兴趣地看着煎饼果子摊主,说道。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们这里有一个叫媚儿的城里娃,总觉得你和她……”煎饼果子摊主对自己的判断非常不确定,说得有些犹犹豫豫。
“阿姨,您还记得媚儿?”煎饼果子摊主的话还没有说完,梅媚心里一热,眼眶就湿润了。
“记得啊,咋不记得呢!你俩的脸型、眼睛和鼻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拓出来的。”说起媚儿煎饼果子摊主表现的异常兴奋,可是梅媚却怎么也想不起她是谁。
“那您是……?”梅媚试探着问道。
“媚儿她肯定记得我,当时她一直称我栓柱嫂子,她可喜欢和我玩耍了……”摊主说起这些来神情非常自豪,仿佛在炫耀自己曾经认识一个大城市来的小姑娘。
“栓柱嫂子……”梅媚嘴里念叨着,盯着摊主端详了半天,突然带着哭声喊道,“栓柱嫂子,我就是媚儿啊!”
“啊……!你就是媚儿?”栓柱嫂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刚才听错了,又重复着问了一遍。
“是啊,我、我就是媚儿……”梅媚哽咽地说着眼泪禁不住簌簌滑落。
“真是、真是媚儿回来了?我真的没有认错人……我的眼睛贼着呢……你看看,出脱得越来越漂亮了……”栓柱嫂子语无伦次地说着,伸手想牵梅媚的手,似乎觉得不妥,又缩了回去在围裙上使劲抹着。
“栓柱嫂子……”梅媚一看栓柱嫂子手足无措的样子,主动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说道,“嫂子,我一直想着你,只是一时认不出来了。”
“是啊,二十多年了,我都老喽……”栓柱嫂子也是太激动了,泪水顺着眼角的鱼尾纹簌簌滑落。可能是感到有些失态,她赶忙用手背抹了抹眼角,问道,“一个人来的?”
“嗯……”梅媚刚要说是和水生一起回来的,看了看周围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于是就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走,我带你去见董事长,她是你当初最好的朋友……”栓柱嫂子热情洋溢地介绍着。
“我想先去水生家看看。”媚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那好啊,正好青儿一家三口都在,我带你过去。”栓柱嫂子的性格就是豪爽热情,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说完又对馄饨摊主吩咐道:“五嫂子,帮我看着点摊位,我送媚儿去水生家。”
“不用了嫂子,这样耽误你做生意了……”梅媚不想麻烦别人,说着客套话眼睛还在四处寻找着水生。
“不耽误,不耽误……”栓柱嫂子这么说着,不由分说拉着梅媚朝前走去。
栓柱嫂子一路上没有放开梅媚的手,也许是过于兴奋,也许是太享受捏着这柔软的小手的那份感觉了吧。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村里的情况,根本没有梅媚插话的机会。她说她嫁到这里来的时候媚儿才八岁,媚儿最喜欢找她玩,大家都说她们一大一小是村子里拔尖的美人。她说的一些事或多或少激活了梅媚的记忆,两人也就越说越亲近了。
沿着柏油马路拐过两道弯,走了不过五六分钟的路程,便来到了一片绿树掩映的村落。梅媚的记忆还停留在以前,当初玩耍的地方具体方位也能说出个大概。看着那取代了土坯房的一院院砖瓦水泥结构的新居,直把她惊得目瞪口呆,她说做梦都想不到这里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要让她在这其中找到水生家,没有人指引是绝不可能的事。
“青儿,你看谁来了!”谈笑间来到一处青砖碧瓦的院落门前,栓柱嫂子扯着大嗓门喊了一声。
“谁呀?”接着就听到院子里传出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你根本就想不到是谁,我可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栓柱嫂子作为第一个见到梅媚的人,感到无比的自豪。她拉着梅媚一边往里走,一边兴奋地说道。
她俩刚踏进门,一个怀抱孩子的年轻女人迎面走来。看到梅媚的一霎那她立马愣住了,少顷,疑惑地喊了声:
“媚儿姐……”
“青儿……”
年轻女人和梅媚不约而同地叫出了声,话音未落地就相拥在了一起。这一刻,分别了二十多年的好姐妹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只化作低声地啜泣……
“哇……”梅媚和青儿一时止不住内心的激动,哭得稀里哗啦的,青儿怀里的孩子却不懂她们在干什么,被吓得哇一声大哭不止。
“看看看,咋就哭上了!”青儿妈妈也从屋子里出来了。她本来在收拾屋子,听说媚儿回来了,就赶紧走了出来。老太太也是非常激动,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嗔怪地说道:
“你看看,咋就哭上了!”
“大妈……”梅媚听到老太太说话,赶忙松开了青儿,亲热地叫了一声。
“快进屋……”青儿一边哄孩子,一手拥着梅媚往屋里走去。
“我就不进去了,还要守摊子呢。”栓柱嫂子一看在这里也插不上话,对着门里喊道,“媚儿,我先走了,晚上去我家玩哈。”
“好的,谢谢嫂子!”梅媚见状赶紧来到门口,想陪着把栓柱嫂子送出院门。
“赶紧歇着,赶紧歇着。”栓柱嫂子挡着不让梅媚出门,说着话,一溜烟往外跑了。
看着栓柱嫂子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梅媚忍俊不禁,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回过身来。这时候青儿的孩子也停止了哭泣,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梅媚。梅媚走过去拍拍双手,说宝宝来姨妈抱抱,那孩子立马抱紧青儿的脖子,一副生怕被人抢去样子。任凭青儿如何劝说,就是不肯让梅媚摸一下。
“孩子,赶快坐下,吃口西瓜解解渴吧。”转眼间,青儿妈妈已经端来了一盘切成月牙型的西瓜。
“大妈,您别忙了……”梅媚赶紧起身迎过去接住盘子放在了茶几上。
“孩子,你是一个人来的?”青儿妈妈坐在梅媚身边,拉着她的手,问道。
“我是……”
“妈,你先让媚儿姐吃口西瓜好吗?看把你着急的!”梅媚刚要开口,却被青儿给打断了。
“嗨!看我这高兴的,只顾说话了……”老太太被女儿这么一提醒,拍了一下腿,赶忙起身拿起一牙西瓜往梅媚手里塞。
“哟!家里来客人了?”话音未落一道身影闪进了院门。
“我哥回来了。”青儿一听立马说道。
“水生,你看看谁来了?”老太太一听儿子回来了,赶忙放下手中的西瓜迎了上去。
“谁呀?”水生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慢下步来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瞅着。
“装、装、你就装吧!”青儿看他哥故作吃惊的样子,早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又对着太太道,“妈,你被我哥骗了,他是和媚儿姐一起回来的。”
“多大的人了,没个正形!”老太太本来兴冲冲地想给儿子一个惊喜,却不知这是儿子事先安排好的。她笑骂了一句,用指头在水生额头轻轻点了一下。
“这不能怪我呀,我拉着箱子走得慢,她把我甩在后面一个人跑来了。”水生装作委屈地笑道。
“哈哈,真是稀客、稀客啊!今天早上喜鹊就在门前叫个不停……”老太太把水生拉过来和梅媚并排坐下,刚拿起西瓜,就听到院门口又有人说话了。
“爹,”水生听到说话的声音,立马起身迎了上去。
“咦?你也回来了!”老爷子看到儿子,深感意外,“我只是听说媚儿丫头回来了,你回来干啥?”
“看你说的,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老太太笑着在老爷子的背上拍了一把。
“大伯,您还好吧!”梅媚早就迎过来了,干着急就是插不上话。
“好、好、好,丫头,你也好吧!”老爷子把梅媚端详了半天,点点头说道,“嗯,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媚儿姐,这是我家那位。”青儿趁着他爹缓口气的功夫,赶忙拽着自家男人做了介绍。
“赶快准备做饭,给丫头做她最爱吃的煎饼。”梅媚刚打算和青儿丈夫打招呼,老爷子就开始吩咐做饭的事了。
“不用麻烦,我都安排好了!”老爷子的话音还没有落地,门外又有人说话了。
“萍儿姐,”听到说话声,青儿抱着孩子抢先一步来到了门口。
“媚儿呢?我听说媚儿来了……”萍儿边说着话往里走来。
“萍儿姐,”媚儿一听萍儿的声音,赶忙迎了上来,说话间已是泪流满面。
“媚儿……”萍儿哽咽着三步并作两步扑过来,姐妹俩又是一通抱头痛哭……在她们情绪的感染下,屋里所有人哪个能不动情,老太太和青儿免不了陪着淌眼泪,就连毫无相干的青儿男人都在悄悄地抹眼泪。
“好了好了,”青儿把孩子交给男人,硬是把两个抱头痛哭的人给分开,推到沙发上坐下。她端着西瓜盘子,打趣地说道,“切开的西瓜一口都没有来得及吃,吃完再哭不行吗?”
她这么一说,梅媚和萍儿顿时破涕而笑,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青儿给每人发了一牙西瓜,又切了一盘放在了茶几上。大家边吃瓜边聊天,真个是把梅媚众星捧月般相待,虽然是二十多年后的相聚,大家没有一点陌生感。
青儿问萍儿,你怎么知道媚儿姐回来了。萍儿说,哪还有瞒得住我的事?栓柱嫂子从这里出去就到了我办公室,要不是查看监控,我还不相信她说的话呢,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不行,我必须赶回去。”大家正聊得开心,萍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突然起身说道,“我来的时候已经安排餐厅准备饭菜了,这会儿又想起有几个菜还需要调整,我要把媚儿的胃吸引住,这样她才能多呆一段时间。”
“别忙了,有啥吃啥就是了。”水生连忙劝道。
“你以为是为了你呀?把你美的!”萍儿白了水生一眼,又对梅儿说道,“我先去一下,等会儿和大家一起来,我把你最爱吃的菜给搞忘了。”
“萍儿姐,别麻烦了……”梅媚真被感动到了,她眼圈红红的,又要流泪了。
萍儿怕自己也跟着梅媚再次落泪,赶忙和众人打了招呼起身就走。老爷子看着萍儿的背影,说你们看看,这孩子走路一阵风似的,活脱脱一个穆桂英啊。他这么一说,话题又围绕着萍儿展开了……
一顿午饭吃了将近三个小时,席间大家推杯换盏互致问候,围绕过去的点点滴滴有说不完的话题。要不是青儿提议休息一下,聊到晚上也不一定能散场。萍儿早给梅媚在度假村准备好了住处,老太太却执意让去家住。最后还是水生说了,说就在度假村住吧,家里有小孩休息不好。老爷子说晚饭就在家里吃,让梅媚找找以前的感觉。
对于陷入极度兴奋之中的梅媚来说,根本没有要休息的想法。她恨不得立刻走遍这里的沟沟坎坎,去找寻残童年的足迹。于是,在房间坐了片刻她便约了水生和萍儿出去走走。
三人沿着溪流一路游览,边走边聊着,每到一处梅媚便描述着她记忆中的样子,她强大的记忆力令水生和萍儿赞叹不已。走到一片桑树林的时候,梅媚站在一棵树下不走了,她说她记得这棵树。萍儿说你的眼力真好,这可是这一片树龄最长的“寿星”了。
梅媚说她之所以记得这棵树,是因为一件惊心动魄的事。萍儿一听,说啥事我怎么忘了呢,你说说看。水生一听这话,赶忙说这有啥好说的,去前面看看吧。萍儿说急啥呢,我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一点儿印象。
“算了吧,说这事某人可能会难为情。”梅媚捂着嘴笑道。
“不行,你越是这样我越想听听是咋回事。”萍儿一下子挡在梅媚面前,一副不听个究竟不罢休的样子。
“别说!”水生作状要推梅媚往前走。
“你越是这样我越想听。”萍儿把水生拉过去坐在了一条凳子上,又回到梅媚身边。她挽着梅媚的胳膊,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笑着说:“给我讲讲吧。”
“现在说这件事好像是个笑话,当时来说可是非常危险呢……”梅媚抚摸着树干,说起了一段陈年往事……
她说那一次萍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他们三个铲猪草来到了这里。她和青儿嚷着要吃桑葚,硬是缠着水生爬上去摘,没想到摘了桑葚下树的时候险些儿酿成大祸。
“咋回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萍儿看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水生,问道。
“那是你看不到的地方。”梅媚神秘兮兮地附在萍儿的耳边,有意挑逗着道。
“啥地方?”萍儿一时琢磨不过来。
“就那地方呗。”梅媚朝水生努努嘴,坏笑着。
“说,到底咋回事?”萍儿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蛋瞬间起了红晕,还不依不饶的非要听个水落石出。
“好吧,好吧,我说,”梅媚实在拗不过,只好接着讲述,她说,“水生当时攀着树干慢慢往下滑,那料想脚下没有踩稳,直接就滑了下来。”
“滑下来没危险,要是从上面摔下来了就麻烦了。”萍儿插话道。
“你不知道,当时的情景,”梅媚用手捋了捋胸口,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他当时穿着一件单衬衣,滑下来的时候衣扣都被扯掉了,肚皮上也蹭破了皮。”
听到这里,萍儿“嘘”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忙问道:“没流血?”
“肚皮上没有流血……但是……”说道这里,梅媚似乎不知道如何表述了。
“但是?”萍儿又紧张了。
“反正是那个位置,”梅媚说的比较隐晦,“当时我们都吓坏了,水生一只手捂着裆部就往家里跑。回到家大伯一看,可是吓坏了,当即就背着他去了村保健站。”
“结果呢?”萍儿大概知道伤到了哪里,越发得好奇了。
“他回来后走路就像个螃蟹一样,两条腿不敢合拢。大伯逢人就说,悬乎坏了,险些儿耽误了我抱孙子……”
“哦、哦,哦……是有这么回事。”萍儿这回儿才想起来。言罢,又盯着梅媚道:“你当时没看看伤得厉害不厉害?”
“你才看了呢……”梅媚一下子羞红了脸。
“真没看啊?痴情地等了这么多年,就不怕他那里有问题?”萍儿说话真是语出惊人。
“……”梅媚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压根想不到萍儿会说出这样的话。
“走了走了,回家吃饭了。”她俩正说着就听到水生喊话了,他刚刚接完电话。
水生父母准备的饭菜不算是很丰盛,但都是梅媚喜欢吃的,这些极具地方特色的美食更加勾起了她对去日时光的怀念。席间的话题都是围绕着过去而展开的,他一言你一语诉说着那些往日趣事,无不感慨时光匆匆易逝……
他们还没有吃完饭,就有人接二连三地来串门子,都是村里的乡邻。她们说中午就听到了梅媚回来的消息,由于都经营着一些生意,只能趁晚上有空才过来看看,她们的消息都来源于拴住媳妇,说是想亲眼看看当年的小丫长成了什么样儿。
乡邻们对梅媚的到来表示出了极大的热情,纷纷夸赞她从小就聪明可爱,现在更是美若天仙。梅媚对这些来人没有太多的印象,通过她们用一桩桩往事启发,总算是勉强忆起了她们是谁谁谁。这并不是说梅媚薄情寡义,主要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有些记忆在脑海里慢慢淡了。再说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当年的青年也已步入中老年,把名字和具体人对不上号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样短暂,要不是青儿的孩子哭闹着要睡觉,大家都忘记该到了休息的时候。从水生家出来,梅媚和萍儿手挽着手漫步在村道上。梅媚仰望着星空,说自从离开这里就没见过这么多星星,也没有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散过步。她感叹地说,如果能回到从前该多好啊。
萍儿说,过去的时光固然美好,假如真有可能,你还愿意回去吗?我看未必吧。乡村在走向没落,没有人再愿意坚守在这里。你看着白天这里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哪一个不是赶在天黑之前往城里跑?都在说要振兴乡村,可是没有人会放弃城市的繁华和舒适的生活。
梅媚非常赞同萍儿的说法,她说矛盾的根源还在于城乡差别的存在。虽然说现在的农村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和现代化的城市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她们又扯到了萍聚文旅的话题,梅媚认为萍儿的萍聚文旅打造的乡村旅游这个品牌的很不错,但是仅仅依托自然风光还远远不够,必须想办法赋予它文化内涵。另外一方面,必须要有长远规划,做到可持续发展……
“这么多年怎么没回来看看?”回到度假村,二人毫无睡意,相对而坐促膝交谈。
“一直想回来,可总是腾不出时间,”梅媚抿了一口红酒,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一件相当久远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教学质量根本无法和临河相比。在那里我处于中下游状态,为了能把学习成绩提上来,下了不少功夫。后来上了大学,又读了研究生,这几年忙的焦头烂额……”
“这应该是很好的托辞!”萍儿微笑着道,“即使再忙也会抽出几天时间吧?说到底还是心里没有我们,对清泉这个地方没有感情。”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梅媚听了萍儿的话,一下子着急了,憋红了脸辩解道,“清泉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你们是我贴心的姐妹,我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你们……”
“真正的想法不是这样吧?”二人的谈话中萍儿似乎处于主导地位。
“……”梅媚闻言沉默不语,片刻之后,她盯着萍儿的眼睛,反问道:“你不给我回信,又是啥想法?”
“哦……我想过回信,又怕打扰你的学习,所以……”本来面色从容的萍儿没想到梅媚会问到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胡乱搪塞着说道。
“不会吧?”梅媚狡黠地笑着。
“哎、哎、哎……耍滑头!你还想不想聊下去了?”萍儿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窘态。
与此同时,水生家里也在展开一场谈话……
中午聚会的时候,水生就把临海参加研讨会巧遇梅媚的过程给大家讲过了,只是没有公开两人的关系。其实不论说与不说,作为家里人心里都清楚水生这么多年的心之所想,梅媚的到来就意味着他在感情问题上到了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媚儿这丫头真不错,为人处事待人接物有礼有节,并没有因为自己来自大城市而看不起我们乡下人。说话做事大大方方的,一点儿也不扭扭捏捏,看来儿子的眼光还是不错啊……”农家四合院里,一家人毫无睡意,说起梅媚的到来,老爷子禁不住心中的喜悦。
“爸,这事都怪你!”青儿刚把熟睡的孩子放在床上返身回来,听了老爷子的话,嘟嘟囔囔地说道,“都怪你不拿主意,要不然孙子都会打酱油了。”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我也不是没有说过,这事儿是能强求的吗?”听了青儿的话,老爷子有些不高兴了。
“青儿,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水生接过话茬说道,“我还没有怪你呢!媚儿给我的信为啥不给我?”
“我……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吗……”青儿低声辩解着。
“嘿嘿……你啊,就是头脑简单。”看到青儿一副尴尬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故作轻松地说道。
“这么一来萍儿姐那边怎么交代?”青儿两手托着腮帮子,有些发愁了。
“有啥不好交代的?这么多年我和她谁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承诺过什么,我的心思她是知道的。我相信她会想得开的……”
“这事儿我们做长辈的不好参与太多,萍儿这孩子的这么多年来不容易,她对我们就跟对待自己父母一样……唉!不说了。你们也老大不小的了,我不希望不要伤害到任何人。”老爷子其实也很矛盾,但是又无能为力。
“这我知道……”
……
凌晨三点多的度假村已是万籁俱寂,贵宾休息室里还亮着灯光。劳累了一天的梅媚和萍儿还是毫无睡意,她们面对面侧卧在床上,还在继续着前面的话题……
“坦率地说吧,我是不敢回来……”性格直爽的梅媚不再和萍儿捉迷藏了,心里的想法憋了二十多年,既然两人都恋着同一个男人,为啥不把自己的心迹表露出来呢?
“你是怕回来看到我和水生已经成了夫妻,受不了这个打击?”萍儿是聪明人,她说出了梅媚没有说出口的话。
“为什么到如今你们还没有走到一起呢?”梅媚感到好奇,但是这个问题她没有问过水生,因为她从水生的谈话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件事完全是因为我……”萍儿苦笑一声说道,“他知道我的心思,我也清楚他在想什么,只不过……”
“只不过你一直不愿意面对?”
“可以这么说……想起来我挺对不住你的。”萍儿没有否定梅媚的猜测,她拉住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手心,嗫嚅着说,“青儿没有把你的信交给水生,她和我说过……”
“你……”听萍儿这么一说,梅媚心头燃起了一团怒火。作为一个商界精英,她必然有其独到之处,这种情绪稍纵即逝微不可察。她亲呢地看着萍儿,娇嗔道:“你多想了萍姐,爱情是自私的,有啥对得起对不起的呢!”
“可是……”萍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还有什么比姐妹情谊更重要的呢!”梅媚搂着萍儿消瘦的肩膀,安慰着道。
“你们怎么打算的?”
“现在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你呢?”
“放心吧,我没有那么脆弱……”
“那就太好了……”
……
晨曦微露之时,萍聚文旅会议室亮如白昼,彻夜未眠的两位女强人已经在这里谋划未来了。整个一面墙上悬挂着清泉地貌图,萍儿给梅媚介绍了目前的情况,也谈了自己下一步的打算。梅媚非常赞同萍儿的设想,并且提出了自己的思路……
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升起,落地窗前两人并肩而立,她们凝望着清泉的山山水水,心中绘制着未来发展的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