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同学打电话给我,问我有一个春季高考辅导班能否接手。应允之后,便去翻阅资料,准备明日的试讲。
白日里,宿舍挤满了经十路的车声,乱翻一通,除却徒增烦乱,没得一点头绪。浑浑噩噩到得下午,天空下起小雨,肚里又饥,索性淋着雨去觅些吃食,回来顿觉清爽了许多。
翻开书页来,正是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咄咄怪事,思绪竟如那月光下流动的荷叶的暗流般一下子打开了。这篇美文,我印象深得很,当是高一年级语文课本的头篇。尤其记得深的是,打学了这篇文章,我们早上的晨读,满满的都是“和尚越色”的怪叫了。
语文老师姓梁,或者姓凉吧,很年轻,麦黄而匀细的皮肤,身量生得细小俊俏;眼睛跟嘴巴却都很大;或许脸盘略小的缘故,鼻子便被挤得挺直细长,说话带有嗲嗲的鼻音,像是得了重感冒。经常能看到她临近上课,书贴在胸前,如孩童般扎煞着急促的步子跑向我们,将书往桌上一撴,也不抬头,只是一边点着头一边咯咯地笑,像是说,真不好意思,又来晚了。正题开讲之前,总是拉些校园的趣事,大抵是哪位同仁遭黑倒霉逗笑之类。有时嘴笑得太开,声音便如一锅沸着的浆糊,也不知道讲些什么,点头如鸡啄米,我们也便跟着笑将起来。至于穿着,只记得那条添得不少性感的很朦胧的白色侧摆长裙了。综合起来,大抵是很有感染力的,至少很得男同胞们的喜爱。我们的关于朱自清和他婆娘吵架而作得这篇文章的传言,便是从她那里得来。
我的语文成绩不差,因之生活阅历尚浅,情感积淀和语言驾驭总是欠着些火候的。我的那些学生作文性质的胡言乱语,又都刻意带着些模仿大家的语气,便不免有些做作,却总还能得到老师的赞赏。一到作文课,她便小跑到我身边催我快写,说是急着拜读我的大作。刚开始还有些受宠若惊,到得后来便精神大振,虽常常不知所云,却往往下笔千言,流水绝地不可遏阻一般,越发显得文大气粗了。
今天对于文学的选择,也大抵和这有了一层关系,这样说起来,老师有恩于我。
前些天看到一篇我们问什么要读中文系的文章,想法和我大类。我们在中文系读的书,受到的教育,为我们在思想的荒漠上搭了一个小而坚固的帐篷。即使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礼乐崩乱,文学的教化却足以让我们守住最后的道德防线,让我们怀有美好的希望和梦想。古人讲穷则独善,达则兼济,如果我没能成为物质富足的人,或许我不能像陶渊明那样归园田居,但至少我可以成为一个精神知足的阿Q。我甚至可以开一家自己的书店,贩卖最后的文学。
有人讲,在世间所有虚妄的追求之后,文学依旧是一片灵魂的净土。听起来,像是在谈宗教。我却说,读文学,就是一种朝圣。
明日的试讲,这就当做个引子,一并怀念,让我爱上写作的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