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个不是亲戚而胜似亲戚之家。这家住在D庄,历史原因是,我的祖母守寡后,改嫁在这家。
在我人生最困难的时候,为了减口度生,将嗷嗷待哺的第三个女儿,送给了他家,从此,两家到我这一代,两家就成了儿女亲家关系。
三女岀生前两年,我在大队参加了文艺宣传队,由于有高中文化,在宣传队进步很快,不久便担任了领导。那时这工作是业余的,我白天要参加集体生产劳动,都是晚间或雨天工作,能者多劳,我成了全大队最忙的青年人。
D庄是大队部所在地,三女家隔壁,住着一户孤儿户,他有个弟弟当兵后,得了急性脑炎死了,他原有个女人,因不善经营,离婚走了,他自己随姑父学了木匠手艺,长期在外做工,这偌大的空房子,被我们做了活动场所,有时为了方便,我就在三女家吃饭,睡在孤儿家。
三女岀生那年,我三喜临门,一是,我和父母分居独立后经艰苦创业,开始建造自己的住房;二是,由于工作成绩显著,我被提升为大队文书;三是三女的的出生。那时不提计划生育,本意是设想生个男娃,因为之前已有两个女儿,该死的传统观念,步步将我逼入绝境,按现在的社会风气,三个女儿该有多好,既无经济压力,也无精神压力,而且我的女儿们个个聪慧,前途光明。可是,那时不行,我母亲见我接二连三地生女儿,唉声叹气,我爱人心强命不强,母以子为贵的枷锁桎梏着她,年纪轻轻,脸上焕发不岀青春的光彩;我本人骨子里也萌动着绝户的阴气。
残酷的现实,逼得我胡思乱想,逼的我爱人精神愰惚。在越是艰险越向前的精神指导下,当然还是要继续怀胎。就在这水深火热之中,我的祖母来到我家,要领养我的三女,这下好了,一个要补鍋,一个鍋要补,恰似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祖母D庄的儿子,生有两个孙子,这大孙子比小孙子大了十多岁,大孙子因腿胯残疾,久久多年不生育,祖母急着抱重孙,也许还有关心我的想法吧,才有这两全齐美的结局。
三女出生时,正是我日夜操劳,风雨兼程地营造新房之时,我爱人满月当天就下床干活,我劝她也不在乎这一天,她说,睡在床上,急着更吃亏。为了省钱,我俩自己当小工。由于没有钱买铁丝筛,(那时没有建筑队,都是个体瓦匠)晚间,我用筛米的竹筛筛石灰,筛不下团块就用手搓,(那时没有手套一说,瓦匠也没有)第二天,我双手布满了血口淙淙的裂纹,瓦匠们見了,惨不忍睹。
新房建在状如窑洞的旧房后,三女饿哭了,爱人就丢下手中活去喂奶,由于奶水不足,三女汲不到奶水时还是哭叫,哭也能催眠,一会儿睡着了,三女梦中是否在汲奶,不得而知。
某天,到了三女喝奶的时间,却听不到哭声,我觉得蹊跷,也许是亲子感应,快去房间查看,看不到三女的头部,头脸让被角盖住了。我慌忙掀开被子看到,三女正攥紧双拳,蹬着小腿,拼命地挣扎,哭叫似病猫嘶哑着,脸色乌青,我大喊爱人快来。爱人抢步而入,抱起三女,边拍边哄,取出奶头,並安慰我说,不要紧,不得死。其实,毫不夸张,分分钟,三女会命归九泉!这段故事绝不是小说家的杜撰,是活生生的血泪史。
我写简书已有三年了,早就想写这刻苦铭心的故事,我在顾虑中征求了老伴的意見,老伴说,不要写了吧,让三女知道会伤心的。通过一年的考量,还是决定写了这篇文章。我的写作动机是:不让真像暴露于众,对我不公;隐满真像对三女不诚;再说,读者见此文,多少受点启发。
三女抱养到D庄后,我不敢亲近她,纸是包不住火的,生怕感情渐深后,祖母家养不住她,可能要往回跑。但我念念不忘关心着她,三女的养母经常夸赞三女,说三女能干,不费大事就学会了赶面条、做包子。我和爱人都不愿听这话,总是委婉地向读书成材方面引导。
三女黄麓师范毕业后,.当了教师,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对方是镇轧花厂临时工,养父已基本同意,养母有見识,叫养父征求我意見,养父和我说了,我说要三女自己愿意,结果三女不同意。
这期间,我二女安师大毕业,分配在镇中学任教,二女在师大已约好男朋友,她将三女介绍给了本校男同事。
三女婚后不久,我又遇到了个难以逾越的槛,我的第五个孩子是男孩,这男孩刚出生时,我和我的家人欢天喜气,却末想到生了一地鸡毛的债:那时生男孩不只是生话.读书要花钱,毕业分配还要找关系,求得一个好的工作岗位,否则日后找对象都难,也该我倒霉,当我儿子工作时,又赶上了房改政策,住公房的希望成了泡影。再者,男孩的日常生活开销又比女孩大,……
我是当地有名的债务户,方方面面的关系都被我找遍了,唯独三女,我不好开口向她借钱。某天,我突发奇想:我虽在三女身上犯下了弃女之罪,但我们一直保持着亲情关系,尤其她们姐妹们相处甚欢,毫无亲疏之分,有朝一日,一旦三女了解到我的借债史,她会不会怪我未向她伸过手?想到此,我厚着脸皮,大着胆子,开口索借一千五百元,三女欣然应允。几年后,三女向我真城地表态:这钱不要还了,她想到了孕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