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间,上面三人已挤在铁杆最顶端,互相撕扯。
有一人不知是支持不住,还是被同伙推下,自高杆处坠落下来。砰地一声,整个人落在车底,登时一溜青烟冒起,一阵焦糊之味传来。那人皮肉俱烂,贴在铁板上,痛苦之极,连声嚎叫。
他惨叫声未绝,又一人自杆顶坠落。不过他落得没前面一人那么直,斜斜地掉落在铁栅栏上,被数根顶端尖利的铁条穿身而过。铁条也烧得红热,只听嘶嘶声响,他伤口处被烫得皱起,半点血都没溅出来。
楚图南虽久经战阵,但却几不杀降,更从未如此整治俘虏。他实在不忍看,忍不住道,“海老大,这些倭人固然可恶,何必如此折磨他们?”
海老大听他语气中有责怪之意,也不悦道,“纪当家,你们长生教还真信了菩萨么?心地太慈悲了。我们不怕鬼、不惧神,只知你砍我一刀,我还你一枪。这些倭人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玩个小小玩儿意也不算过分吧。”
他话音未落,只听有人大叫一声。众人抬头看,只见最后一个倭人纵了起来,划出一道斜线,向海老大扑来。他双手双脚虽被缚着,但在空中张牙舞爪,哇哇大叫。
张大鹏抽出刀来,迎上前去,一刀挥去,将他从小腹以下砍成两半。这倭人落在地上,一时却不得死,在地上翻滚呼号不止。
楚图南在战场上虽见得多了这种惨象,但今日实在看不过去,提高声音道,“张大鹏,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如一刀砍死了他!”
海老大冷冷道,“纪当家,你别看不过眼。大鹏,你说说,这些倭人怎么对我们的人。”
张大鹏黑着脸走过来道,“他妈的,这些倭人那晚占了岛,有些家眷来不及撤走,都被他们害了。他们,他们连十来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轮番折磨,简直、简直,他祖宗的!”
他说到怒处,转过身走向那倭人,恶狠狠一刀砍下,又卸下他一只胳膊,接着一刀又一刀,直砍了十几刀才罢手。那倭人早被剁得七零八落,不成人形了。
楚图南情知张大鹏所说是实情,但他自经西南三城一役后,又在牢中待了大半年,悲悯之心已多了许多,实在看不得这等虐杀之事。
他朗声道,“他们倭人再作恶,你让他一命抵一命罢了,何必这等作践他们,既耍弄,又要残杀!”
他话音才落,听身后一处有人微微“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却真切得很。他一愣,海老大已走上前来,“纪当家,多谢你助我们夺回虾岛,但今晚你醉了,便请早些歇了吧。”他不悦之情已溢于言表。
楚图南情知,自己以长生教三当家身份,实不该在此多言。他平一平胸中怒气道,“好!”说罢头也不回,径自离了大寨。
他在这岛上人生地不熟,也不知向哪里去,胡乱走着,不多时竟到了后岛。半日前一战的痕迹犹在,他望着远近一片狼藉,心下感慨不已。
远处海涛阵阵,拍在岸上,一下又一下,似拍在他心上。他登上高处,回头看去,见岛前星星点点,俱是灯火。横海帮众仍在宴饮。他又向海上望去。黑洞洞的虚空中,什么也见不到,月色亦晦暗不明。
他心潮起伏,不禁长叹一声。岂料身后也传来一声叹息。
楚图南一惊,身后有人!
他身随意转,刀已出鞘,横在身前。身后不远处,赫然站着一个人影。不过一转头间,此人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单说这轻功也高出自己太多了。
来人身披一袭黑袍,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楚图南大声道,“是谁?”
那个人影缓步向前,走到离他不过丈许之地,停步不动,才开言道,“纪当家,不愧是长生教的首脑,慈悲心肠,不似我们横海帮只知混打混杀!”
这人一开口,楚图南更吃了一惊,声音清爽中带着三分轻柔,竟是个女子。
细看下,她不到三十岁年纪,肤色微黑,细眉凤目,高鼻宽颊,虽算不得绝色美人,但眼角眉梢却带着一股英气,若这海风一般令人心神一凛。奇怪的是,这女子如此面熟,似在哪里见过。
他疑惑道,“你是横海帮的家眷?”
女子淡然一笑,“算是吧!我当家的已经不在了。”
楚图南更是狐疑,不知这个家眷为何无声无息地跟自己到此。他不愿与女子纠缠,只淡淡道,“天色已晚,你,这位,大嫂,还是早些去歇了吧。”
他说着迈步向回走。女子却道,“纪当家,我有话说!”楚图南一皱眉,停了脚步,直盯着她。
她走上一步,“纪当家!今日你以少击众、以弱击强,一战夺得隘口。虾岛之上,到处都在传诵你的大名。这也罢了,方才在大寨前,你阻拦他们虐杀倭人,宅心仁厚,更是难得。这等有仁有勇的人,可惜我横海帮中却是没有。”
楚图南微微一笑,“过奖了。你跟随我来此,不是就为称赞我几句吧。”
女子道,“那是自然!我有一事与你商议,还望你不要推辞!”她不待楚图南答话,已自己接下去,“他们明日就要处决那批投降的倭人,我希望纪当家能如今晚一般,力劝他们不要如此!”
楚图南疑道,“你到底是谁?这又关你何事?”
女子反问道,“你在长生教中,可听说过海东青之名么?”
楚图南点头,“不错,横海帮首领海东青,不知这是海老大的真名么?”
女子摇头道,“海老大是海老大,海东青是海东青!”
楚图南不明她意,一时愣在那里。
女子一笑,“我便是海东青!纪当家不信么?”
楚图南喃喃道,“海东青是个女人?你就是纵横辽海的横海帮之首?”
这女子说得如此肯定,不似信口胡言,但她若是首领,为何一直是海老大在船上发号施令?(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