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苏北平原的一个月圆之夜,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个春天的夜晚,那和煦的春风吹送来广袤无垠的田畴上的麦苗的清香。一只小花猫从庭院里的荷花缸边走过,它迈着稳健的步子,咪咪地叫着,声音一直送到这个村子的这个人家的西房间里。
在这间房子里,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姜德才正搂抱着正值青春妙龄、如花似玉的李秀兰。他一边吻着她,一边向她求欢。
但是她却像木头般无动于衷,她刚来跟他约会时的热情,已经在这之前被他的母亲像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似地浇灭了,她此刻正把那有着点漆一样乌黑的瞳仁的眼睛射出的冷峻的眼光,透过那窗户,投射进那月光沐浴的茫无涯际的夜穹里。
他见她毫无反应,忙松开她说:“秀兰,我要你呢,给我吧!”
她把眼光收回来,聚焦到他的身上,她说:“你刚才听到你娘的话了吧?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跟我哥一起是跟北王庄那个邓姓人家的兄妹换亲的。如果我跟了你,那么我哥他就娶不成那个人家的女儿了。”
他想这确凿是挺不带劲的一件事儿。他爱上她,却不能娶她;她无疑也是爱他的,但却因为顾及到她哥哥的婚事,她开始变得犹豫不决、优柔寡断了。
他想到这儿,不知怎么搞的,他毅然决然地说:“不管他娘的,我们先好了再说吧。再说了,我也有妹妹,她也二十岁了,我看她对你哥哥也挺有好感的。什么姜李两家是仇人,不能结亲,见他的鬼,姜李两家怎么是仇人呢?应该是恩人才是。”
她疑问地说:“是吗?”她的意思并不是想问姜李两家是不是仇人,而是想向他问问清楚,姜李两家是不是恩人。如果是的话,那么姜李两家就可以通婚了,她就不怕献身给他了。
他肯定地说:“是的!”他振地有声地说着,然后,他就来解除她的武装。
她刚开始也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但她一个青葱样的水嫩嫩的姑娘哪里像他那样孔武有力,她终于不能抵御住他的顽强不屈的进攻,她半推半就地松开了手,让他把她的枣红色灯芯绒夹袄和栗壳色的夹裤脱了。
她感到好冷,嘴里咝儿咝儿地吸着气,但赤裸的身子被他抱到被窝里后,她就感到身子温暖如春了。
她心里开始渴望他爱抚她,她媚眼如丝地看着他,这个给力的暗示很是鼓舞了他,他在昏黄的灯光中,看到姑娘冰清玉洁的胴体,这让他增添了无穷的自信和勇气。
她的温柔似水,他的刚劲如山,很好地配合在一起,在这月明风清的春夜,描绘成一幅春意盎然的山青水秀的水墨画。
像这样的水墨画,只有他们这两个作者能看得懂,只有他们当事人才能体味出其中妙不可言的意境,旁人是不晓得的。
二
她在跟他结合前,之所以彷徨无助,是因为姜李两个家族是世仇。
既然姜李两姓是世仇,那么这两姓就像梁祝和梁祝马一样不能通婚,也像姓岳的跟姓秦的在某些地方是不允许通婚的,有些野蛮的成分在内。
也不知是哪朝哪代了,也是姓李的一家有个千金,跟姓夏的一家小子订有婚约,但姓姜的一家有个宝贝小子,他像半途中杀出的程咬金一样,硬生生地把姓李的千金小姐的心抢去了,事情闹到后来,姜李两个情人双双殉情,而姓夏的是鸡飞蛋打——人财两空。
从那时开始,两姓的族长就规定两姓不通婚。过去执行得比较严格些,族中若有人犯规,轻则用鞭子抽打几下,以儆效尤;重则就沉没河底,永绝后患。
可是,他把小鸟依人的她搂到怀里,跟他讲了一个与此版本完全不同的故事。他说:
这还是清朝慈禧那个老女人垂帘执政时候的事情,相传曾国藩和左宗棠这两个清廷鹰犬带领百万清狗,包围了当时称为天京的南京。
南京城终于沦陷了。当时太平天国有一个姓李的青年将领,他手持一杆丈八蛇矛,身跨一匹雪白的骏马,他血气方刚,手中枪左挑右刺,杀出一条血路,直奔我们这个村子而来,清廷鹰犬带领着清狗在后边紧紧追赶。
姓李的青年将领骑着白色骏马来到我们苏北平原地面上后,但见马头前有一条奔腾澎湃的河流,那就是母亲河——蚌蜒河,它把他的骏马挡在蚌蜒河南岸,他不禁“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就在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我们姜家的一个姑娘来到了他的身旁,她把浑身是血的李将军扶下来后,用镰刀割了好多蒲苇遮盖好,又用镰刀朝白马的臀部斫去,白马负痛跋涉过蚌蜒河而去,也把清狗子们引走了,李将军在躲过一劫后,在姜姑娘的精心侍候下养好了身上的几处创伤,后来就跟姜姑娘成亲了。
三
她津津有味地听他讲故事讲到这里,不禁对他起了无限爱怜之情。
想起不久前他对她的怜香惜玉,再看看自己身上除了种牛痘留下的疤外再无一些疤痕的身子,她羞得脸都红了。
不过,她长到二十一岁后第一次像一个女人好好地活了一次,她感到好幸福。
刚刚不久前的一场酣畅淋漓的爱虽然让她负痛不已,甚至让她怒绽出女人引以为傲的光彩夺目的红梅花;但澎拜的激情过后,她还沉浸在那久久也不退去的余韵里,身心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快感。
她听他说到这里后,她忙说:“我以后也是要跟你成亲的,我如果有了孩子,你不要说不是你的,其实今天你也知道的,我还是第一次!”
他说:“那还要说,那是一定的!那是必须的!”他说着又吻她一下。
她羞得用粉拳像擂鼓擂着他的背脊说:“你羞不羞,还有完没完?”
他笑着把她的藕段似的膀子拉到前边来,他就着她的耳朵说:“爱你永远也爱不够!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两人就这样缱绻缠绵后说着甜言蜜语,不知不觉地相互搂抱着沉沉睡去,一觉睡到大天亮。
四
翌日早晨,太阳都升了一竿子高了,她才醒过来。昨天晚上贪欢,累极后才睡觉,当然会睡得太磁实了。她忙摇醒他,一边埋怨他不喊她,一边赶紧穿衣服。
他忙不迭帮她穿衣服,姑娘的美妙的身材他也来不及欣赏,只想赶紧帮她穿好衣服,在他母亲和妹妹还没醒觉起床之前,把她悄没声儿地送出门外。
谁知他母亲和妹妹姜红梅早就起床了,他刚拉着她的手走出房门,劈面就看见表情极为复杂的他母亲和笑嘻嘻地看着他们的妹妹。
他吓得忙轻声对她说:“你一人悄悄地去吧,今晚我等你再说,不要怕,我们无论如何也是要在一起的,我的好姑娘!”
她也顾不上点头答应他,就羞得脸红彤彤地从他母亲面前哧溜过去了,惹得他妹妹笑着说:“嫂子甭怕,我会替你摆平的。”她不觉回过头来感激地对他妹妹姜红梅羞涩地莞尔而笑。
她着急赶忙地往家跑,好在路上还没碰到村里人,他们到约定俗成的时间点上,会捧着粥碗在自家门前趷蹲着唏溜溜地喝粥的,今天可能她还是起来早了。
她到了她自己家附近时,院门早就大敞洞亮的了,院子里鸡鸭鹅也出窝了,鸭子和鹅子鸭鸭鹅鹅地给她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后,都纷纷欢快地走出院门,往巷道尽头的龙潭河边走去。
她哥哥正捧着粥碗在喝着粥,看见她后对她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她父母亲看见她后,还是很平静,只是说她早晨出门不该不把门关好。
她看向她哥哥,她哥哥咧嘴笑了笑,她就知道了她哥哥给她打了掩护。
她抽了一个空档向她哥哥道谢,她哥哥说:“不要谢,你要谢就谢红梅吧,是她要我照顾你的。”
她喜孜孜地说:“哥,你跟红梅好了?”她哥哥脸红了,他忙说:“没有,不把你跟德才的事撮弄好了,我跟她就不会八字撇好那一撇。”她听了,羞得赶紧跑开去了。
她从此就很放心大胆地去让姜德才恣意怜爱了,当然,她白天还是照常到生产队里去出工的。
这样差不多有一个月的光景,她那天早晨早早地从姜德才那儿回来后,她陡然感到一阵头晕恶心,她飞快地跑到院子里呕吐起来,把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她哥哥忙跑到她跟前,边给她拍着背边问她:“妹妹,哪里不舒服?哥送你到镇上医院吧。”她父亲也忙过来对她关怀备至地问这问那,呵护之情让人倍受感动。
只有她母亲没来过问,不仅如此,而且她母亲还面沉似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她母亲拨开她父亲和她哥哥,带着哭音厉声责问她:“兰儿,跟娘讲实话,谁的?谁的种?”
五
面对她母亲的厉声责问,她极力否认有这档子事。她漱了口、洗过脸后,匆匆地吃过她母亲给她煮的荷包蛋后,就推说去生产队的田里出工了。她忙忙地跑了出去。
其实,她是怕当场呕吐出来,以防她母亲对她更加疑窦丛生。乘她母亲不再追问时,她赶紧脚板心抹油——溜之大吉。
她虽然对她母亲断然否认自己怀孕了,但她自己很清楚,她自从跟姜德才好上后,备不住姜德才那不知几辈子都没碰过女人的劲儿,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对他那壮阔的胸膛心驰神往,因此,她怀上孕应该是在情理之中又不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儿。
她心一急,竟然不呕吐了,这可能是她已经把呕吐这档子事给忘掉了。
她顾不上欣喜,一出院门,就折转身子往姜德才家奔去,好在她估计他现在正在家里跟他母亲和妹妹在吃早饭。
她到了他家,果然一家人都在。她来不及跟他母亲和他妹妹打招呼,她径自跟他招招手,让他到她跟前来。
他还没到她跟前呢,她就哇地一声哭了,她说:“德才哥,我怀了,怀了,怎么办?”
他听了她的话,又是喜来又是忧。
他喜的是爱人怀了孕,他马上要当父亲了,这让已经二十四岁的他能不欣喜万分吗?
让他忧愁的是他好不容易做好了他娘的思想工作,让他娘睁只眼闭只眼地同意他跟爱人生米煮成熟饭,但爱人突然怀孕了,爱人的父母那一关可怎么过呢?
他想到这里,突然情急计生,他让她附耳过来如此这般一说,她问他说:“难道除了私奔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他无比坚定地对她说:“我的爱人,现在除了私奔,真的没有丝毫办法。我的爱人,随我私奔吧!”
他说着,就到房间里拿钱和衣服了,他又跟他妹妹要了几件衣服,防备着给她换洗衣服。
他母亲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对她说:“孩子,放心地去吧,照顾好自己,当心肚子里的宝宝。至于你哥哥的婚事,你放心,我家红梅丫头我做主了。”
他妹妹姜红梅忙向他母亲撒娇说:“娘,你为了嫂子,把女儿也卖了,也不问问人家同意不同意。”
姜红梅说着,又转而对她说:“嫂子,我跟我娘说着玩的,你甭当真,不要以为只有你疼你哥哥,人家也……”姜红梅说到这儿,发现说溜了嘴,羞得赶紧把头转过一边。可把一家人都逗笑了。
等到她父母找到姜德才家时,姜德才早已带着李秀兰跑了,而迎接她父母的是他母亲、他妹妹和她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