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灰、填粉、起篆、清炉、燃香……盈袖刚完成打香篆。
坐在店铺前,今天下雨,生意不好,香炉慢慢悠悠吐着云烟,室内幽幽淡淡寒梅香。盈袖善制作香,有个小香铺。
“有没有胭脂?”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是一个脸上有巴掌印的红衣女子站在柜台前,眼里还有些泪。
“没有胭脂,我这铺子只卖香膏,香料,香丸。”盈袖语气温柔。
“我……”
“外面雨太大了,雨停了,你再走吧,我这一炉香,你应该喜欢。”
盈袖给女子倒了一杯热茶,没问她脸上的巴掌印是怎么回事,她将香炉里加了点檀香,可缓解人的紧张情绪。
今天应该不会有客人,雨太大,街道上没有几个人。
盈袖低头碾香料,女子小声啜泣的声断断续续传来。
女子问道:“你就不问我为什么哭么?”
“你如果想说,我可以听。”盈袖手上的动作未停止,细细的研磨。
“我是被我夫君打了,他成亲前不是这样的,但自从他从外地游学回来,就变了,抬了小妾,依旧常常夜不归宿。”
“他昨夜去了花楼,今早回来,我问了几句,便打了我。”
“你就逃出来拿胭脂遮伤口?你该打回去啊?”盈袖不解的问。
“我……”店里最后只剩下盈袖慢捣香料的声音。
轻碾慢捣,丁香,檀香,甘松……
雨不知何时停了,女子站起来,轻声说:“我想买你刚才制作的香丸。”
“好,店里的陈货挺多的,买完么?”
“不要那些,我就要你刚才制的。几天后,我再来。”
那天雨后,连续几个晴天,店里的生意慢慢的好起来了,她也很快忘记那个雨天里留店里流泪的奇怪女子。
这天,莫名收到知府的订单,盈袖连忙穿戴好,准时去知府家送香膏。可她穿的外衣与知府小妾妹妹的衣服一模一样,知府小妾妹妹的脸色不爽,眼里全是愤怒,嘲笑盈袖的香膏没有新意,只有低贱的人还用。
“不是说这香膏我全买了么,你既然还拿出来售卖。”
女子红衣似火,站在盈袖面前,像多雍容华贵的牡丹花,不再是那个黄昏眼里全是泪的娇弱姑娘。
直到知府小妾对着女子笑脸相迎,盈袖才知她的身份应该很好。
在知府外的大门口,盈袖淡笑,问道女子:
“你是知府夫人?”
“怎么?知府夫人就不能买你的香膏了?”
“别,别,别,买吧,我店里的香膏都卖你,香丸我也全卖给你。”
“哈哈,商人重利啊!呵呵……我夫君偏爱甘松味,就你这款香膏了。”
那之后,盈袖店里的生意好了不少,知府夫人就是个活招牌。知府夫人也会在雨天来到香铺,很有兴趣地看着盈袖制香,有时出于好奇还会自己亲手制香,她从不用店里的香料,而是用她的陪嫁丫鬟买来的一些好香料制香。
盈袖羡慕地看着那些昂贵的香料被知府夫人糟蹋,既心疼又羡慕。当盈袖见夫人将一种甘草和甘松放进石磨里,说要制作他夫君最爱的香,盈袖直摇头,不理解夫人对知府大人那深厚的爱意。
知府夫人的脸上或手臂上依旧有新伤,盈袖从不问发生的什么事,只是默默地将一些药膏放在夫人制香的香料边。夫人也不再哭和诉苦。
很多个雨天,两人呆在香铺,静静地制香,聊一些无家庭,与过去无关的事情。
知府夫人有时好奇问哪些香料会让人多梦,哪些会让人心神安宁,她常常失眠多梦,现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买的香会让自己失眠多梦。
“我不做害人的香,我的香不会害人的。”盈袖激动认真地回答。
“好,知道了,知道了,误会你了。”
慢慢地,知府夫人手臂上的伤越来越少,县里来买香膏的贵妇人提了一嘴,因知府又纳了两个小妾。难怪,知府夫人最近郁郁寡欢。盈袖将知府夫人想要的香丸装好,等着明天知府夫人的到来。第二天,夫人却没有出现。
原来,知府要回乡祭祖,一早便与家眷回乡。
“喂,醒醒,我的香丸与香块呢?”
“你没走?”盈袖很意外。
“走什么?路这么滑,不走了。”
“知府大人呢?”
“他啊,带着心爱的小妾衣锦还乡了。”
盈袖想安慰,夫人说:“夫君应该是爱我的,不然,怎么会将我给他制的香全部带上的呢,以后我还要多给他制些,让家仆给他送去。”
店里弥漫着香味,有甘松味,也有桃花味,怕她难过,将桃花香点燃。桃花线香还没有燃烬,知府夫人的陪嫁丫鬟匆匆跑来说知府大人的马车滑下了悬崖,
丫鬟接着说:“回来的小厮说是马儿突然发狂。”
“嗯,走了,过两日再来取香。”
知府夫人并没有来店里取香。盈袖去知府送香丸,府上到处白色的布幔,灵堂已经设好,断断续续有参加葬礼的人。
“你别太难过。”
“怎能不难过,他本是我生命的全部,为了他的仕途,我将所有嫁妆都拿去了打点,可我娘家破产后,他便对我态度恶劣,我知晓他已不爱我,可我还爱他啊,可现在……呜呜,以后可我怎么活下去。”
难过的夫人将所有的家产变卖,在离开之前,找到盈袖,说要送她一些离别的礼物。但得答应,等夫人离开后才能拆开看。
盈袖遵守约定,一天后才拆,那一大包的东西拆开,有各类珍贵的香料,还有十几个银锭子。夫人对她真好,从认识开始就对她很好,没有夫人,她的香铺生意没有如现在般如此兴隆,她想等夫人来信时,知晓夫人地址后,定再给她寄些香膏,香丸。
此时,店外,一匹马儿突然在香铺外发狂,企图往香铺里跑,盈袖忙关上门,害怕地缩在柜子后面……马主人好不容易控制住马,忙解释说马儿吃了疯草才会不受控制,到处乱跑,盈袖死死盯住马主人手里的干草。
那熟悉的干草样子,盈袖浑身有些冰冷,夫人曾经常拿这疯草放进她夫君的香块里。那晚盈袖将带有甘松的香全部扔掉,从此,店里不再卖此香。
不久后,收到了夫人的信,夫人说她现在很好,不再害怕挨打,不再失眠多梦……
香炉里幽幽淡淡寒梅香,盈袖将信纸压在桌上,清风穿过窗户,将信纸吹翻,落在刚揭开的香炉里,风未完,纸已燃。空气里很快有墨香,寒梅香弥漫……
临近黄昏,盈袖斟酌再三,开始提笔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