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回家,从下楼到进到爸妈的小院,不过两个小时。爸妈弟见到我和女儿都很开心,两条狗也像认得家人一样,绕前绕后,灶上冒着热腾腾的蒸汽,掺杂着饭菜的香气,有点年的味道了。吃过饭,时间还早,外面阳光很暖,在晴空下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模糊中我做个决定:看看日落下的北镇庙,不等初一了。
汽车飞快驶出村子,路很好。小时候都是土路,赶上下雨,别说汽车,驴车都要费很多驴劲才能过去,当然,你要判断好车辙的方向,竟然走出了“浪淘风簸自天涯”的感觉。上高中,家中还算有本事的大舅带着大卡车,拉着我还有我的行李送到北镇,那是一个黑夜,车灯照出前方的土路,比手电亮多了,也就是从这时起,我离开了村子。
说是县城,其实就十多分钟的车程,途中经过两个大岭,小时候感觉这两个岭真高啊,直到足够强壮我才能一口气骑上去,感觉自己很牛逼了,然后就顺着坡飞下去,高兴地不得了,有点飞一般的感觉。而现在,不知不觉中就过了两个大岭,“乌蒙滂沱走泥丸”是一种豪气,而我则是汽油!很快,北镇东门已经进入视野。
北镇实际上是个古城,鼓楼牌坊依稀提醒现代人他曾经的荣耀,也有李成梁四门出殡的传说。父辈说原来四周都是城墙,可惜能阻挡外夷的入侵,却经不起破四旧的锹镐。高中时我好像看过一段城墙,于是便绕着外环,经过一个路口,是通向高中的,拐角处曾经有个台球厅,那里承载着多少青春的欢乐。记忆的城墙一直没出现,反而远远地看到双塔,其实就在高中的后身,我属于后知后觉,竟然高中后期才知道双塔的存在。在我几乎觉得找不到的时候,一处城墙闯入视野,或者是我认为的城墙,没有了城的样子,只有墙的轮廓,于是找个路边停车,估计这里没有在开发的范围,没有人爱搭理,所以和我记忆中差不多,墙上已经长了几棵树,在蓝天下显得格外张扬。“可怜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在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面前,我有点怪,在凛冽的寒风中于土墙下徘徊,想想有个伴儿应该能缓解一下,算了。再往前,又看到一段城墙,应该是修缮过的,反而没有什么兴趣,径直开向北镇庙。
初识北镇庙,是高三的一个下午,学校组织到电影院看一个思政的电影,实在无聊,我这么一个好学生还需要教育吗?就约了一个哥们向西寻去,两个二货青年骑着自行车,周围是秋天的果园,可惜果子应该没了,不远就寻到北镇庙,在一处高岗上非常醒目,红墙黑帽,尽管斑驳,仍然在夕阳中显示出他的与众不同,站在庙门口,南面是整齐的田野,夕阳下非常开阔,心情也开朗起来,虽然不懂风水,但是仍能感觉到位置极佳,可惜几年后,抬眼望去多了很多整齐的楼房,这个也是风水先生预料不到的吧。庙没有开发,现在也不知道当时是否有和尚。我们沿着角门进去,还有点担心,担心冒出几个和尚,或者几条黑贝。我当时是拿着铅笔和纸张的--这样回忆起来应该不是临时起意,就当是吧,对着几块碑开始拓印;另外一个哥们趴在一处石头上,或者是亭子里,反正我没过去,对着墙角一棵古树素描,事后看着他的作品,赞美的话应该是没有,树倒是适合入画,曲、廋、黑,符合人文画的要求,以后每次去我都在找这棵树,可能找到了,上面多了一个鸟窝,之所以说多,因为我记得他画上没有。他的作品找不到了,我的拓印更寻不到踪影。
到得早了,太阳还没有变成夕阳,我就在车里静静等待,也把一些记忆在脑海里梳理一下,一会现实,一会记忆,一会梦里,终于等到太阳和我视线水平,缓缓下车走向庙前。四个石狮子仍然静静地看着来往的行人,守护着朱色大门,还是那个太阳,暖暖的光把整个庙罩起来,也包括我,只是我早就不是那个冲动但是怀念的学生,希望能守住缓缓落去的夕阳。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看的,就这么走一圈,远眺一下,避开整齐的楼房,找找那棵树,石碑不知道是否还在,收门票了,不想进去。
回来经过高中,一路熟悉而陌生,熟悉的是位置,陌生的建筑。高中比原来扩大了,据说学生是我们当时的很多倍。校门好像变了,我记得有个“北镇高中“的匾的,位置还是挺高,但是周围的楼房变多了,变高了,门就显得小气了。记得初中时经过这里,非常羡慕,心里默念如果能考上一高多好啊,考上了,没啥。我没有下车,略停一下,拍张照片。志愿可以报的低点,或者更加努力一点,其实应该更加努力一点。或者,更二一点也好,考这个大学也不需要怎么学习,能记住的,都是极好或者极坏,青春就那么几年,应该极致一点!高中是最后一个点儿,旁边有个部队,打过几次球,不知道还在不,没有打轮,直接回家。一个弓自字,几乎把高中三年的记忆都串起来。
我一直没有把北镇作为自己一个养老的地儿,因为我喜欢有山有水,如果只是山,就有点硬,有点突兀,山水交融,柔和,温暖。我的计划是夏天在鸭绿江沿线的小城,冬天则在广东的某个小镇。还有一个原因可能一直觉得高考有点遗憾,或者高中有点遗憾,不愿意承认但是仍然不能放下,修行不够。目前,我没有太多故乡的概念,不知道父母不在还能否偶尔回来。但是这个地儿总能把我记忆中的事一股脑推给我,好的坏的,高光时刻至暗时刻,然后牵引着我反复走过一个又一个留下记忆的地儿,西边的草甸,东边的小学,南边的果园,乡里的中学,然后是记忆更深刻的北镇,城墙、双塔、高中、北镇庙,还有已经消失的饭店台球室,当然,中间一定掺杂很多面孔。曾经的我,一直觉得村路很长,北镇很远,大岭很高,但是现在,仿佛他们都成了积木,而我则不仅有了放大的外壳,还有更广阔的视野。我不知道,能牵引我的那根细线是父母?还有所谓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