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梦想

 

换了新的工作地点,一棟方方正正的大楼。之前,以热爱、不舍得、恋旧为名,推脱到了死命令,不走不行。搬过来一周,因为手上有活,期间没有回去过。今天早晨到老地方转了一圈,竟然有陌生的感觉。看来,像我这样的人,还真容易忘却,容易喜新忘旧。走吧,日子要在另一处地方攒了。

爷爷坟上有块闲地,上学时,每年都会种上庄稼。一五年,家里发生了一个变故,土地闲置了,不久被荒草占领了。母亲爱惜,在最外一侧,打理出一片细细长长的土地,种几棵冬瓜、金瓜,栽一小片芝麻、花生,或者红豆,应我和弟弟请求,再种三到五行短短的西瓜。可惜,西瓜收获时,我俩大都不在家,吃不到一片。来年春天,再去央求母亲,她都要唠叨:“种了又吃不着,种了有啥用。”秋天,我们回家,跟着母亲去收瓜,往往要在漫地齐腰深的草丛里趟,用脚慢慢试探。母亲看着瓜儿长大,知道哪里有,告诉我们,我和弟弟往往不待见,一是减少了搜寻的乐趣,二是即使告诉了,也还是要用脚去趟。

今年春天,我和弟弟又撺掇,把整块地收拾出来,种上庄稼。后来,父亲、弟弟、二姨家的大姐夫,一块种上了棉花。过几天,母亲、弟弟、我,又在地边点上了冬瓜、金瓜。天气干旱,棉花出苗少,像一个个营养不良、弱不禁风的孩子,荒草倒繁盛,占据了大片地方。母亲说,抛荒久了,想要恢复过来,得下力气,没有两三年是不行的。

前些天,我、弟弟跟着母亲去收拾这块地。母亲筛苗,弟弟背着药筒灭草,我拿着剪子,蘸着药剪草根。都说今年旱,但是,不站在田间地头,没有弓下腰劳作一番,感觉会浅很多,像做梦一样。棉花枯黄的身子,紧紧缩缩着,野草无精打采,叶子打着绺;一阵风吹来,风里搀合着热乎乎干巴巴的气息;土地在太阳照射下,白晃晃的,耀人的眼睛。

本来,想写我长发飘飘的梦呢,只不过,脑子里一直想上面的事情,先记下来。记下来,就不想了。

我从小有一个梦想,拥有一头飘逸的长发,为此,我付出了很多努力,可惜,一直没有实现。父亲、母亲看不惯长头发,往往梦想还没萌芽,就被剪断了。上小学,几次放暑假,二姑夫都领着我们几个小孩,他带头,无论男女,一律理光头。上初中,管束松了,梦想又蠢蠢欲动。我头发硬,弟弟头发软,相同长度,他的发软软趴在脑袋上,让它们朝哪就朝哪,我的发不行,毛毛愣愣立着。不记得何时,脑子里有了这样的理论:认为用开水烫,能把发根烫熟,头发就软了。于是,好多次,我偷偷摸摸关上门,烧一锅开水,趁热舀到盆里,加一点点凉水,手指忍着酷热,一下一下撩到头皮上。洗完之后,神清气爽,觉得头发确也软和了些,心中兴奋异常。遗憾的是,头发一干,立马变回原样,试过几次也就作罢。

上高中住宿,更加自由,想着直接把头发留起来,奈何学业紧张,时间不充裕,好多天不打理一次个人卫生,胡子拉渣,头发蓬乱,形象堪忧。有天走在楼道里,一个原本对我有意思的女同学,指指我的头,说你该理发了,说完落荒而逃。大学亦是如此,头发长到眼看着马上软下来了,实在受不住每天洗头打理而放弃。其实,有一次,我坚持了下来,眼看梦想就喷薄而出了,恰恰,大学基友N次追求女生失败,非要剃发明志,让我陪着,耐不住他可怜、忧郁的眼神,一块理了光头。

这位大学基友长得丑,有女生说他大脸蛋子中间挖挖,就可以当盆使了,可是,他大脑袋上却也有一头不飘逸不飞扬稀拉拉的长发。每日,都要几次走到宿舍镜子前,拿着一把小梳子,歪着脑袋,梳啊梳。每天还要变换造型,今天四六分,明日三七分,后天二点五七点五分,甚是作妖。

后来一直保留短发,可是,短发虽短,也要美啊。不仅是我,我的父母对我的平头发型,要求也蛮高的。小时候理发,都得跑到镇上,二十分钟路程。一位村人远房亲戚想截留生意,在路途中间,收拾利索一间破小的房间,开了一处理发店。她绝对既有雄心壮志,又信心满满,房间虽破小,外面墙壁挂上闪闪亮的彩灯,屋里飘起几个彩球,喷上香水,特别唬人。那天晚上,我妈就被这外表吸引住了,拉着我走了进去。至今,我已经记不起那位年轻女理发师的模样了,只记得她给我理发,开始速度很快,到最后慢了,撅着屁股,一会看我的脑袋,一会看镜子里的我的脑袋,高深莫测,逮着一处头发不放。即将完成了,母亲指着我脑袋一处,说这里头发太厚了,剪薄一些。理发师不依,不容置疑地指出,你家孩子脑袋长得偏,这边凸起一大块,凸起的剪薄一些,凹进去的要剪厚一些,掩盖这棵别别愣愣的脑袋的不完美。母亲不同意,俩人争吵了起来。最后,碍着村人关系,母亲付完钱,愤愤离去。之后没有再去那里,不久,这家理发店就黄了。

 现在,我都回村里美发,一是降低了发型的要求,二是村里便宜。去年,我家旁边开了一家新理发店,我便常常光顾那里。女理发师是新手,我第一次去,她刚刚给一位大妈理完,看到我进来,脸上自信的笑容立即消散,露出该不该接这个活的表情。我猜测,她开店以来,估计没有给像我这样年轻的男子理过发,于是内心特不自信。我佯装随意,一直鼓励她,活干完,问我满意吗?我开心的说,理得特别好,她笑得自然多了。

上个周末,我、弟弟,携着依依,一块去她那里理发,这是罗依依第一次看见,理发是什么事情,充满了兴奋、好奇,围着椅子,严肃地盯着。弟弟理完走了,换我坐下,理发师问我要什么发型,我开玩笑:“这颗头交给你了,你看怎么漂亮,怎么来吧。”我明显感觉到,一瞬间,理发师的身体、笑容、那只拿着剪刀的手,同时僵硬,说话也不像之前那么随意了。她严阵以待,刷刷刷,打完底子,开始磨发型,同样撅起屁股,左顾右盼,挑起一绺头发,问我,你看这些头发要长要短,我说都行,她颤巍巍下剪子;又挑起一绺头发,问我这些头发要长要短,我说都行,她咬咬牙下了剪子。我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好笑,又记起上面的事情,不由得笑了一声,她以为在笑她,眼中迷茫更甚。为了不让她作难,我只好附和她的问话,如何如何。最后完成,问我感觉如何,我还是说剪得很好。她才轻呼一口气,重又镇静了下来,然后,开始问我上一次理发问过的问题。

依依在旁边站着,我问她,爸爸头发漂亮吗?她拍马屁,说漂亮。我问她,让阿姨也给你剪剪头发吧,她不自觉向后挪了两步,摸着自己脑袋,态度坚决,严肃地说:“不行,我要留着头发,扎小辫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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