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偃月探花
大唐天宝年间，淮南道光州府有座著名的禅院叫做祥恩寺。
这祥恩寺有僧众五百余人，修建在风景秀丽的一处绝佳地段，寺中供奉有文殊菩萨，地藏菩萨，普贤菩萨，观音菩萨。常年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更有当地的财主豪绅前来进香者，香火钱往往一掷千金。所以寺中僧众个个吃饱穿暖，膘肥体壮，满面红光，念起经来也是声洪音亮，格外卖力。
祥恩寺专设有进香还愿施主客宿的房间叫做宿院，方便施主们吃斋留宿。宿院分为东西两处，有专人打扫管理，干净卫生，空气清新，美景宜人；俨然一座佛教主题酒店。祥恩寺住持怀一大师虽已年逾七十，因为常年习武修身，又懂养生之道，仍是精神矍铄，老当益壮。前几年还率僧众帮当地官府平定过马匪之乱，受到了官府的赞扬和表彰，也算是一个当地的名人。
怀一大师有个得意门徒叫做净弘，这净弘是自幼失去父母的孤儿，被人趁着夜色扔到了祥恩寺门前，是扫地的小僧听到哭叫之声发现了襁褓中的净弘，禀告了当时还不是住持的怀一大师，怀一大师好心将其收留抚养，净弘天资聪颖，经书过目不忘，教其武功也是能够举一反三，悟性极强，在众多的小徒中很快脱颖而出，深得怀一的赏识和偏爱。
流年似水，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净弘早已长大成人，住持也已眉须皆白，现在的净弘已经是前后经武院和宿院的管事师兄，还帮住持料理一切日常寺中事物，在众僧眼中，他就是未来的住持，怀一大师的唯一名正言顺接班人。
离祥恩寺三十里，有座柳家庄。说起这柳家庄，这里的第一大户柳五神柳员外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柳员外祖上做过大官，家境殷实，虽称不上富可敌国，但至少也是堆金积玉。遗憾的是柳员外年过六旬，一连娶了八房姨太，却膝下无子，送子观音都不知道拜了多少次，老天爷就是不赐给他儿子，只是跟原配生了一位千金名唤柳小婉，年方二十，尚待字闺中。
此一独女，柳员外视若掌上明珠，从小娇生惯养，宠爱有加，全府上下无人敢惹其生气。好在这柳小姐生来就是好性格，人美心善，知书达礼，对下人也很好。仆人们都私下说柳小姐是难得的好主子，很少见的对待下人像对待朋友一样的大户千金。
柳小姐生得这么美貌端淑，婷婷玉立，又到了婚龄，前来说媒的人自然是接踵而至，门槛都给媒婆踢破了。但无奈柳小姐眼界甚高，多少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和官宦子弟都吃了闭门羹，更别说那些寻常的屌丝了。柳员外说实话挺发愁的，毕竟姑娘这么大了，总留在家里也不是办法。虽然舍不得，但古人和我们思想不一样，时间久了，好说不好听。所以他近来一直为爱女的婚事上火，盼望着哪天能来个顺她意的，好订下来择日完婚，以了却他的这桩心事。
这一年初秋，柳员外的大房老婆，也就是柳小婉的生母吕氏，突然得了一种怪病。把全府上下急得团团转，请了多方名医都束手无策，其中还有一位是做过御医的郎中，名医们都表示柳夫人这种病只能控表而不能清内，眼下之计，也就是开点药煎服，让她尽量减轻症状，至于能不能康复，就看造化了。
柳小婉听后十分着急，就说要去祥恩寺上香为母亲大人祈愿，柳员外当场就说不同意，那得让他多担心呀，员外说姑娘呀，你从小都没怎么出过门，万一路上有个什么闪失，可让我怎么活；实在不行他就自己带其他小夫人去。柳小婉说只能自己去才显得诚恳，不但要去上香，她还要去上那种三天留宿山中的连环香。这样才能感动菩萨，好显灵让母亲早日全愈。在她的苦苦哀求之下，柳员外终于松口了，他同意女儿去祥恩寺上香，但是要他多带人去；以防不测。
说行动就行动，第二天大清早柳小婉就起来收拾妥当，让管家给她备马车。一家人吃过早饭之后，就出发了。除了柳小姐的两名贴身丫鬟之外，柳员外还挑了八名带刀护院家丁随行，并亲身送到庄外官道。
到达祥恩寺，已近日暮时分。在寺前有个专门负责接待远道香客的小和尚，他看到柳小姐的马车赶忙过来打招呼。丫鬟将柳小姐扶下车，几名家丁车夫也全紧跟着分列在小姐左右，把小和尚吓了一跳。恰巧净弘这时候也闲来无事在寺前瞎转悠，他看到又有大户人家前来上香，也赶紧过来迎接。
“女施主，贫僧有礼了。”净弘对柳小姐打了个单手礼道。柳小姐还了礼道：
“大师，我们要留宿上香，可否方便。”净弘听到小姐的声音动听无比，又说要留宿上香，更是心花怒放。要说他单身三十多年不想女人是假的，身在佛门心在红尘的僧人并不在少数。女香客是不少，但像柳小姐这么年轻美貌的却不多见；但他看到柳小姐身后的带刀家丁心中有些不快。但他还是很快调整了一个笑容道：“方便，非常方便；小姐请随贫僧来吧。”
净弘把柳府的家丁和马夫安排在了西宿院，把柳小姐和两个丫鬟安排到了东宿院，有两名家丁还担心小姐安危，说要过来值夜被柳小姐拒绝，说佛门圣地怎么会有歹人。这个净弘自从见了柳小姐，可谓魂不守舍，垂涎三尺；当天晚上做梦都梦到了柳小姐跟他牵手游山玩水。
第一天柳小姐上香完毕，净弘又过来套近乎得知了柳小姐来上香的原因，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也就是柳小姐在祥恩寺还能待最后一个晚上的时候。净弘差派小和尚去东宿院请柳小姐到祥聚阁相见，说是有独门偏方相赠。柳小姐救母心切，又天真无邪对出家人尤为信任。想都没想就要去赴约，只跟了一名小丫鬟随行。净弘看到柳小姐前来，十分高兴。
他将柳小姐引到祥聚阁之后，对柳小姐道：“柳小姐一片孝母之心赤诚感天，贫僧这里有一副独门佛传驱邪固本之方，无论何病都有奇效，特献于小姐，只是这些东西都在贫僧脑袋里，寺有严规不可轻易外传，所以，只能让小姐稳步劳驾到此，由贫僧亲口传授，不便之处，还望小姐见谅。”说完又打了一个单手礼。
柳小姐道：“无妨，大师慈悲为怀，小女子替家母多谢大师恩德。”
“只是，这个。”净弘看了看柳小姐身后的小丫鬟，面露难色道。柳小姐心领神会，对小丫鬟道：“你在楼下等我便可。”小丫鬟连忙点头称是。
净弘领着柳小姐就上了阁楼，来到阁楼之后，柳小姐看到净弘关门也没有怀疑，只是问道：“大师，不知那副奇方是？”净弘此时的内心还在做着激烈斗争，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挡住内心的淫欲。他对柳小姐道：“小姐稍等，贫僧去内室查看一下便来。”然后去内室悄悄把迷魂香点燃，自己喝下解药，就出来了。祥聚阁地处寺中最边角，平时少有人来，今天净弘又特意提前嘱咐过僧众，所以就更没人来了，此时的净弘已经对柳小姐着了魔，什么后果都顾不得了。
只想云雨而后快。迷魂香渐渐起了作用，柳小姐感觉到不对劲，双目发花，昏昏欲睡。净弘见时机已到，就猛地过去抱起柳小姐亲吻起来，柳小姐用残存的意识无力地推着净弘道：“大师，你，你这是何意。放，放开我。”
“柳小姐，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谁叫你先偷了我的心呢，这就怪不得我了，你就从了贫僧吧。”净弘急不可奈轻声道。
柳小姐听完这句话，就人事不省。净弘见计划成功，强行抑制住内心的狂喜，把柳小姐熟练地往肩上一扛，就背到内室去了，内室有一张提前准备好的软床，他将柳小姐丰韵的香体往床上一放，只三两下就把柳小姐脱得只剩一件粉色肚兜和睡裤，那熟练的动作显得不是第一次作案。这番解锁，就不细表了。
小丫鬟在楼下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小姐下楼，就有些着急了。正准备去喊家丁的时候，柳小姐下楼来了，净弘跟在她的后面。让小丫鬟奇怪的是，两个人的脸都是红红的，柳小姐的头发也有点凌乱。由于小丫鬟也是个小姑娘，不懂那么多，也就没再多问。
柳小姐坐上马车走的时候，净弘送到寺门外，还想着可以长期发展，做着还俗上门继承家产的美梦。只是他不知这柳小婉是何等的贞烈性格，岂会受这般淫辱？只是她想着母亲病重，此时不能再被什么事情刺激到。回到府中后，柳小婉就像变了个人，饭量比之前小了许多，诗也不写了，画也不画了，筝也不弹了。柳员外感觉到女儿的不对劲，因为女大避父的缘由，他也不好多问；只是叮嘱她要注意身体。
两个月后，柳母的病经过精心调理，渐渐有了好转之色。已经可以下床活动和自主进食了。柳小婉这时却发现自己怀孕了，这对整个柳府来说简直就是睛天霹雳。她谁也不敢告诉，在一个狂风大作之夜，给父亲留了一封绝笔信。梁悬白绫三尺，穿上一身红衣服在自己的闺房之中上吊自尽了。可怜大家闺秀柳小婉一代国色天香之才女，就此在羞辱仇恨中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第二天，推开她房门送点心的小丫鬟当场被吓晕了过去。还是一个家丁看到丫鬟昏倒过来施救发现小姐上吊死了，就跑去报告了柳员外。柳员外听完就背过气去了，到下午才有点缓过来，哭的那个惨啊。吕氏也哭得死去活来，只有其他几位小夫人只是装装样子，手帕揉了半天眼睛，一滴泪都没出来。
柳小婉之死因，柳老爷谁都没有说，只有自己看了那张纸之后就烧掉了。街坊四邻无不叹世事无常，尤其是追过柳小姐的那些公子哥们，一个个都心疼不已。但逝者已逝，只能节哀顺变。柳员外挑了日子，将爱女风光大葬；柳府上下戴白七日。柳员外白发人送黑发人，倘大的家业眼看无人后继，时时悲从中来，徒增伤忧凄凉。柳小姐的死讯传到净弘耳朵里，他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柳小姐竟如此刚烈性情。嘴上念着阿弥陀佛，心里慌的一批。
柳员外去当地官府报了案，怎料官府的昏官已被净弘提前买通。跟柳员外说凡事要讲求证据，拿不出人证物证就是不予受理。把柳员外给气的，当天就卧病在床了。府中下人知道生了变故，都准备找机会偷点东西走人。
柳小姐头七这个晚中，净弘刚从讲经堂回到寝房正准备洗漱休息，忽然听到一个飘渺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这声音听起来是女人的声音，感觉熟悉，但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好像在哪儿听过，陌生是因为那听起来根来就不是人类发出来的声音。非常的空灵，还带点嘶哑。“大师，你为什么要害我，我死的好不甘心呀。你这么喜欢我，就来陪我吧。”
“谁，谁！”净弘仗着身强体壮，武艺高强，撑了撑胆道。
然而他转身却什么也没看到，再回过头来发现桌上的红烛火苗忽高忽低，又变成了蓝色。就不淡定了。心里仿佛知道了什么，冲到床边从席子下边抽出宝剑横在胸前道：“柳小姐，你原谅我吧，我一时冲动，没想害你性命呀。我好生为你超度，让你往生西方极乐。”
然后就冲出了房间，跑到和尚们睡觉的大通铺叫道：“都起来，闹鬼了。”众僧刚睡下没多久被他这么一叫都骂骂咧咧地起来道：“净弘师傅，你是不是梦游了。这里可是佛门圣地，什么鬼敢往这儿来，胆也太肥了吧。”
“我今晚就睡这儿了。”净弘随便找了个空床就挤了上去，好在是清凉天气，不然还真将就不了。第二天天一亮，净弘就去问怀一住持寺中有没有驱鬼的法物。怀一大师道：“徒儿，你为何突然这般发问呀。本寺泽披佛光，承法如来，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驱邪之物。只要不做亏心事，佛祖就会护佑于你。”净弘心里道：要是做了亏心事呢？佛祖是不是就罩不住了。但他不敢说，就是说只是一时好奇才这样问一下，怀一也没有继续发问，就径自去讲经堂了。
净弘这一天过的是提心吊胆，忍不住就跟一个比较要好的师弟说了这件事。这个师弟听完就是一惊道：“师兄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这么耐不住呢，柳家可是巨富，你要是让柳小姐喜欢上你，你再一还俗，那不摇身一变就成土财主了吗，还用青灯伴古佛，山风吹寒雪吗？”净弘道：“是啊，我也后悔，但是事已至此，该如何是好，她的怨气如此之大，连寺庙都能现身作怪。”师弟道：“师兄，我之前听师父说过，出家人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否则身上的佛光就会暗淡消散，邪气就会有可趁之机。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去找个道士吧。”
净弘道：“师弟莫要胡说，你我本是僧人，现在要去找个道士捉鬼，让百姓和师父知道了，岂不是遭人耻笑。”师弟道：“师兄你要是实在害怕，这几天我就睡你那儿吧。有什么情况，也可以有照应。”净弘直呼大善。
又过了七天相安无事，到了第七天的深夜时分，正在熟睡中的净弘被一阵钻心的凉意惊醒，睁眼就看到披头散发一身红衣的柳小姐正在对着他吹冷气。他大叫一声起来，刚想叫师弟，却看到师弟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淫僧，拿命来！”柳小姐伸手就抓向他的脖子。他用尽了力气也挣不开柳小姐那双冰冷的手。眼神里布满了绝望；就像当初柳小姐自尽前的眼神一样。
天亮以后，众僧发现了用自己衣服吊死在床边的净弘，他那个师弟只是昏迷，很快被人带下去救治。醒来后反复说着一句话：“有鬼，吊死鬼，女吊死鬼。”净弘的死当然惊动了怀一住持，他来到净弘的住处看到眼前惨烈的一幕痛心无比，净弘的死状看上去太惨了。
舌头伸出老长，眼珠挤出眼眶，口鼻耳皆流出殷红的血。胸前还有被利器划伤的深深痕迹，看上去就像是被狼掏过。怀一大师吩咐僧众将净弘的尸体放下来躺到床上，这时候看到对面的墙上用血写了一首诗，诗曰：我本红尘柳素娘，奈何佛门出淫狂。此生有憾弃双亲，化鬼报仇恨冰凉。怀一大师看罢对着字拜了三拜道：“我佛慈悲，本门不幸出此败类，纵万死而有余辜，贫僧教徒无方，惭愧至极，姑娘你安息吧。阿弥陀佛。”然后他严令全寺僧众务必以净弘为警例，戒律己身，悟法敬佛，随行众弟子皆对血字跪倒大拜。
柳员外梦到女儿说大仇已报，要去投胎转世了，要父母保重。柳员外在梦中惊醒，凭栏痛泣，老泪纵横。
怀一大师不久后带队到柳家庄向柳员外赔罪，并到柳小姐灵前祭拜。柳员外将老 管家十五岁的独子柳少堂收为义子，百年之后好为自己送终和继承柳家家业。柳少堂虽出身贫寒，却是少年英才，胸怀凌云之志。被怀一大师破例收为俗家弟子，经常去祥恩寺研习武艺。大唐至德三年，二十一岁的柳少堂高中武榜眼，柳员外醉慰平生，大宴三街五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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