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格格的《白鹭郡记》,写了在菜市场里几个细碎的小故事。她的文字,细腻又生动,活泼又沉静 ,轻松又深刻,一如既往地吸引着我。但这一次,更让我心动的是她细致入微的观察力。
比如那两个卖瓜子的姑娘:“她们看上去像哪个中专或者大专的学生,不是大学生,大学生比她们 骄傲。她们有点土和害羞,淳朴,应该是刚被培训过又充满一种跃跃欲试的热情和好奇。”不描摹 她们的肖像服饰,只写自己的感觉,人物的神态便跃然眼前。
有人经过,她们会从板凳上“弹跳”起来,请人家品尝瓜子。“弹跳”两个字,让我们看到了年轻 人的充沛精力,看到了她们满怀希望又带点忐忑的热情,还有对卖瓜子这一份职业的新鲜感。
看着作者试吃瓜子,她们是紧张的,所以,“不管眼睛原来的大小,一律都瞪得大大的”,这样的 两双眼睛,怀着多大的期盼呀,为了不辜负这样的期盼,作为读者的我,几乎都想要买一点瓜子了。
作者最后决定买两罐,这大大出乎姑娘们的意料,“她们这次是两个人一起跳去箱子里拿出一罐新 的瓜子,献寿桃一样捧给我。”献寿桃一样是什么样?那一定是庄重的、感谢的、满含祝福和美意 的吧。
再比如那一个爆爆米花的老汉。他用的是过去常见的那种老式的旋转铁罐子,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作者路过,只是看看,并没有想买。但爆爆米花的老头,“精瘦,面目严肃,问:你买哪一种?”都说笑脸迎客,但有时候,卖家的“面目严肃”仿佛是一种郑重其事的压迫,让人不好拒绝。接下来是买卖双方的“明争暗斗”:
“他一一打开塑料袋子给我尝。
尝过了,太甜。只有找个借口:哎呀,我没带钱,不好意思……下次来买!
手机戴着的吧,可以刷手机。
我啊了一声,只得败下阵来,那买一袋小麦的吧。”
这一声“啊”,是她自以为得计的意外、没想到,让人忍不住一笑。更没想到的是,老汉自己并不会用手机支付,但这难不倒他。且看他“在一堆塑料袋子下又掏出一个小塑料袋子,打开,装的是一袋花生黑米糖,他掂量了一下,拿了一块不大点儿的攥在手里,把袋子一掖塞了回去。然后对我说:来。”
“掂量”两字用的好,写透了老汉的精明和诚朴:既不想占人便宜,也不想自己吃亏。因为他要用 这块花生糖,去求旁边卖冰激凌的小姑娘:“帮我刷个手机。”卖冰激凌的还有一个小伙子,他说 :还有我呢!没我的花生糖么!“老头子把钱收到手里,摆摆手,走了。”多么干净利落,没有一 句多余的话。
写的真好。我并没有跟桑格格去菜市场,但卖瓜子的姑娘和卖爆米花的老头,却让我感到熟悉而亲 切。毕竟,我也是每天要去买菜的呀,打过交道的小商小贩,不知有多少呢。
可是,天天发愁没有什么可写的我,为什么没有想起来写写他们呢?是习以为常,不觉得新鲜了吧。不,我好想根本就没有仔细观察过他们,不止他们,身边的人和事、景和物,几乎都不在我的视力范围。不是他们精彩不精彩,美丽不美丽,是我的心急吼吼地静不下来,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做,结果什么都做不好,一切都擦肩而过,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浮躁吧。与其说我羡慕桑格格的文笔,不如说我羡慕她平和欣悦又敏感的心,有了这样的一颗心,才能在平凡庸常的日复一日中,发现美的细节和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