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想走一条传统的生活道路:上学,工作,恋爱,结婚,生子,就像我身边的大多数朋友一样。而我的父母也是如此期待的。
三十一年过去了,我的生活却远远不曾像我期待的那般,走入所谓的“正轨”,甚至到目前为之,工作了多年之后,我还没有任何世俗所谓的一些成功的象征,比如说“住房”,对于家人和朋友来说,我还在“飘着”,还是一个“不想事”的人。尽管已经步入了成熟的“老男人”的行列。我一直都在做走向“正轨”的尝试和努力,而结果似乎是离它更远。
在这个清晨,我走在床边的沙发上,阅读罗素《西方的智慧》,心平静下来,间或翻涌起莫名的激动。苏格拉底那句”未经审验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曾多次深深地触动过我。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把很多的精力投注在我内在的心灵生活中。而外在的世界从来不曾如那个内在的世界那般深深地吸引我的注意。
童年时代,我徜徉在乐水河畔,一任思绪和想象沿着河面的水花,激荡着流向一个未知的世界,我知道外面有一个世界,伴随着奇异的况味。在田埂青草的香味中;在民间故事的情节里;在村里那个最会讲故事的爷爷那深情并茂的叙述中,在夏季午后山雨欲来飞舞的蜻蜓的曼舞中;在夕辉的袅袅炊烟里,在盯视着蚂蚁一个早晨的少年的目光中;在那些翻阅过的断简残片中。基于想象和记忆,更基于阅读,我构建了一个内心的世界。并基于想象的整体性补足了许多缺失的细节。
因为书籍的匮乏,我阅读任何写有文字的纸片,完全没有所谓的选择,更无学识渊博的长者的指导,那些故事就这般进入了我的世界,与之相随的还有我阅读是所处的坏境。那些场景大抵是山谷的一潭清泉,斜坡处一块稍显平整的青草地,或是炎热夏日的午后正在扬花的稻田边。这些场景中大抵有水,有河,以至后来,河流在我的生命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地位。河流的那种滋养的本性和融化一切的力量,使我印象深刻,以至于对河流有一种深深的迷恋,甚而也同样迷恋那种像水一般温柔而恬静的女人。
如此的杂多而不加选择的东西融进了基于想象而补足缺失的心灵世界里,一个个的感受就这么渐渐地鲜活起来,并不断地改变着。随着岁月的流逝,一些人渐次走进我的生活中,诚如可所言,从早晨起床到夜晚的入睡,从墙角的苔藓到青草的味道,构成了她生命中至为重要的生命源泉,她称之为“根”的所在,是每一次可以以之疗愈世俗生活创伤的力量。
一直以来,我尝试着去描述我自己的心灵世界。曾记得在高中的某一天,我突然陷入一种深深的恐慌中,我发现我所言说的语言,我用之与别人沟通多年的语言,根本不能表达任何意义。如今,我亦曾有过深深的感触,生命如此丰富,思想如此多样,感受如此微妙,而语言是这样的贫乏。这苍白的语言如何能表达内心里那个复杂而丰富的世界。当你用A表达B时,A不是B;当你以为B被A表达清楚时,B已经发生了改变,A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表达。而更具悖论的是:别人对我们的认识,甚或我们对自己的认识是基于我们的表达为基础而实现的。诚如查尔斯-泰勒的命题,我们是基于表达而构建自身的意义的。语言,其实仅仅是描述了我们的某些细节而已,它离我们的本相相去甚远,而更为关键的乃是,根本不存在最终的本相。所以,有太多的日子,我只是,仅仅只是感受着那些细微的异动,驿动的心在面对着任何时刻袭至心灵的念头,感受它们的来来去去,不敢再妄加判断和下结论。
不确定的信念,确乎难以产生确定的行动。而生之本相是有太多的不确定,诚如我们不能用确定的语言表达确定的感受。因为感觉在改变,在静默中流变,更在人际互动中改变。于是,很多时候我选择了静默,像一只虎,迷失于但丁《神曲》里那人生的中途,迷失在语言的牢笼中。我逃逸的方式很简单,就是不再徒劳地尝试着努力要说清楚明白。而开始面对其模糊性,并放弃徒劳的言说。长此以往的时间流逝中,我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倾听别人的故事。我慢慢沉浸在自己自足的世界,感叹于它的丰富,并不断地从外界摄取元素和材料构筑心灵的大厦,不太再关注一个人言说的具体内容,而更为关注其言说的形式及这形式后承载的或明晰或隐晦的渴盼。
当一个作者写出他的作品之后,他已经不能把控别人如何“正确理解”他的作品。同样,当一个人说出一句话之后,他亦同样不能要求他人不误解他想表达的是什么。而我们,大多数时候纠结于说了什么。内容或许不重要的,或者不是最为重要的。重要的是谁说的?以什么形式说的?在什么样的情境下说的?其言说的后面是想要什么?
以上的问题也必然具有反身性,亦即:我现在喋喋不休的言说又是为了什么呢?我想要什么?
理解,是的。
分享,是的。
尽管我经常自喻为徜徉于森林中的虎,喜欢虎的那种颇有些孤独况味的品性。但我亦是渴望理解的,并期待与人分享内在的世界。毕竟我还没有达到“无话可说”的境界。我想与人分享生命中那些微妙而难以言说的感受,我想以之铭记那些渐次走进我生命,触动并丰富了我生活的人们。
附:前段时间,读张德芬《遇见未知的自己》颇有感触,此文命名为《言说未知的自己》颇有抄袭之嫌。究其根源,其实是在做一样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