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画史,总是看得笑起来。
古人的幽默,真是到了骨子里。文言文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夸张,不用多少字,只看《宣和画谱》吴道子这一段,就足以让人大呼过瘾了。
先看给吴道子的定论,是借用苏轼的话:“有唐之盛,文至于韩愈,诗至于杜甫,书至于颜真卿,画至于吴道玄(即吴道子),天下之能事毕矣!”结论这么一下,委屈了多少豪杰,更不给后来者留条路,好像也并不客观啊。不过,这没什么,翻过几页,对别人类似的评论还有不少,如“落笔绝人,世罕得之”“故才难久矣,不惟世间少,天上亦少”……看来,世间画家也并没有因为有了吴道子而全部金盆洗手。
中国人喜欢夸张,夸赞要不留余地才过瘾。想想风景名胜,往往都有着天下第一的称号,市井商贾,也要有个天下第一的招牌。画家自夸,往往也有个冠绝一时名号----牡丹王,荷花李,仙鹤冯……仿佛有了这个名号,就可独步天下,仁者无敌了。翻翻画史,看来这夸口本是传统,只是能人是被人夸,熊人是自夸而已。
还回到吴道子,看这段轶事。开元中,将军裴旻母亲故去,居丧期间请吴道子在天宫寺画鬼神,以此来给母亲祈福。吴道子答应下来,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请将军脱去丧服,穿上戎装,先来一番骑马舞剑。
裴将军立刻照做了。
这顿剑舞得是“激昂顿挫,雄杰奇伟”围观有数百人,竟都吓得瑟瑟发抖。
吴道子饱看了一顿后,只觉得这将军剑舞的气概尽数转移到自己身上了,这才擎起笔来开画,画得是疾如雷电,笔下生风,“为天下壮观”!如此酣畅淋漓的画到最后,收尾是画神像头后面的圆光。
吴道子并不用规,只转笔运墨,一笔而成,熠熠生辉。观众喧哗呼叫,声音传出老远,整条街的人都被惊动。
故事应该是真的,或许有些许演绎,但入情入理,看完让人很是觉得过瘾。
而且,这种故事还是有理论支撑的,就是庄子的“庖丁解牛”。杀牛也要杀到合乎“道”,杀牛于无形之间,杀完了牛提着刀“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让人骤然联想起华山之巅,新一届的武林盟主打败群雄后对着群山发出心底的喟叹:“我好孤独啊~!”
连杀牛都可以做到登峰造极的境界,画界的“武林盟主”画圣吴道子,运起笔来还好意思不气吞山河吗,这做派一定得到位,这就是盟主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