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舞台确是个精妙的地方。各色的角儿着各色的衣裳,持着各色的妆容,拥着各色的心事百味,在幕布灯光下历经百态,细数人生。
假期原本计划到重庆游玩,又惊觉期待许久的舞剧《十面埋伏》将巡演至渝中,倒是有些机缘,便早早巴巴儿买了票,只等着在重庆,听这曲楚歌,入这回埋伏,赴这场百里之约。
舞剧短短两个小时,近乎偏执的塑造了楚汉相争之时的五位历史人物:帝、王、将、相、姬。狡黠之高祖刘邦、力拔山兮楚霸王项羽、兵仙战神之韩信、慧眼名相萧何、情深不寿之虞姬,这五个角色纷扰纠缠,激烈碰撞,方才用火花成就了精彩,震撼直至心房,久久不能平息。
刘禹锡曾赞韩信道:“将略兵机命世雄,苍黄钟室叹良弓”。英主任贤则如增虎翼,拜将坛一日封帅,背水一战更是横扫千军,金戈铁马,何等的意气之风发,凌云之气势。而舞剧则将重心放在了韩信的性格塑造之上,将转折刻画在当日市井街头,韩信是如何生生受了这胯下之辱,这侮辱衍生出的另一个人格又是如何生生纠缠了韩信一世。剧中大胆使用了两名舞蹈演员,一黑一白,亦黑亦白地双面诠释了韩信这个角色。没有过多强调历史功勋记载的韩信如何战功赫赫大破敌军,而是在人物的性格上大放笔墨,将舞台大量留白给黑白韩信,看他们相互逃离,又一次次逼近,一次次分叛与融合,极大程度上显示了大将韩信在更多时候内心达致极点的矛盾和痛苦。黑白两韩信更是在彼此裆下钻来钻去,尽显诡异与讽刺的同时也精致的刻画了韩信痛苦的内心,那是被凉风裹紧的自尊,粗粝而疼痛。
霸王别姬的故事演绎了千年,舞剧中的男舞者身姿柔媚,指尖婉转皆是纷纷情意,竟不输女子半分。一席红衫堪称绝色,眼波婉转,唇绽樱颗,柔软的身姿翩然起舞于舞台中央,长达三分钟的独舞,尽态极妍,曼妙无双。而霸王,则是伴随着漫长的战旗雷动,铁甲铮铮,舞者赤裸上身,以武术之道,霸气登场。男性的线条阳刚之美在他的身上可谓淋漓尽致,苍绿色的战袍映衬着霸王绝厉的眼角,尽是西楚男儿之凌然霸气。英雄迟暮,被围垓下,四面楚歌起,正入万山埋伏里。霸王心中有戟,时势不利,竟起的楚乐渐渐磨洗掉霸王心头郁郁的斗志,他的眼中,只有虞姬,这个伴他出征扎营,出生入死的女子,总在他归营之后舞剑一曲,宽他心、解他乏的女子。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的口中吐出一道红线,殷红如她的唇色一般,仿在泣血,红绳的另一端紧紧咬在霸王口中,而虞姬翩然转身,用红线缠住自己的咽喉,自尽于霸王怀中。原本自刎的戏码用一根红线代替,既有人去两空因缘了结,又有虞姬泣血之不忍,割舍之决绝。抱着怀中逐渐冷却的一袭红衣,霸王止不住地颤抖着,满脸泪痕,却发不出一点呜咽之声,可谓悲绝。
如果说韩信之黑白两面的塑造和霸王别姬的故事是这台话剧的两条支线的话,萧何就是串起这场十面埋伏的主线了。值得一提的是,舞剧是站在由裘继戎饰演的萧何视角上进行铺陈的,只有萧何贯穿始终,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着这历史的剧场,用裘派京剧的念白拉进着剧情的发展与人物性格的展露,起舞群像间,举手投足皆为国相的风度翩翩,气宇不凡。《十面埋伏》这台舞剧的舞美同样令人拍手称奇,万把剪刀悬在空中,自始至终叮叮当当得响着,仿若每刻都会掉下来时的,恰恰暗示了楚汉相争时的风云变幻、波诡云谲,营造出一份危机重重的压抑感,似乎稍有不慎,便成为历史的亡魂。古今相同,旧时悬在头顶的剪刀,既是危机,可也是机遇,乱世之众反而人才堪得中用而辈出。可那险象环生之后,当真是鹏程万里?韩信最终仍旧死于非命,死在自己的“黑白”里,也死在勾心斗角的汉庭中。
透过历史与舞剧的碰撞,这条路究竟该怎么走?舞剧发展正处于绝佳的时期,《十面埋伏》正是国家资金支持下的实践型作品,融入了京剧、武术、民乐等多种艺术形式,打破了传统舞剧的叙事方式,在打破重组和创新的过程中,却也难免出现些许问题,比如极度弱化的叙事性让整场舞剧的衔接任务落在京剧的唱词和念白中,难免仓促。但至少杨丽萍老师作为导演,传达的正是变革的观念。而舞剧所展现的压抑与恐惧,感动与重生,从古至今,又何尝不是在人世间,相互埋伏着,相互围困着,反反复复地上演着。
正如万山圈子里
一山放过一山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