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说诗】今朝有酒今朝醉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 唐 / 罗隐 / 自谴

这首诗的第三句,若是参加流传最广的诗句评选,入选前十绝对问题不大,可作者罗隐,几乎没几个人认识,连我当年第一次读到的时候,都以为是李白写的,因为和李白的人生得意须尽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样的洒脱,却是两般的无奈。

要理解这首诗,不得不先说说罗隐,这是一个神奇的人物,李白被称为谪仙,后来称为诗仙,而这罗隐,也是民间传说中被贬谪的仙人,而且来头还不小,他可是地仙!民间传说中他有一张说什么什么灵验的嘴,还留下了几十个地仙罗隐斗坏蛋,救苦难百姓的故事或者就是因为他张嘴讲话惹下的麻烦,直到今天都还在农村流传着,记得我小时候就听过他把树说死的故事。

这些当然都是编出来的故事,但由此也看得出,这是一个深受百姓喜爱的人,为什么?因为他写的诗词大部分都是反映民间疾苦的,自古以来,敢于为百姓发声的人,百姓也都会把他记在心里,所以,在文人眼里,李白是仙,而在百姓眼里,罗隐更是仙。

生在大唐崩塌前的罗隐,连末班车都没赶上,考了十几次,都没中,有个轶事说的是罗隐刚去京城考试的时候,无意中认识了才艺双全的歌妓云英姑娘,而十多年后,罗隐再次遇到了云英姑娘,云英姑娘惊讶的问道,罗大才子居然还没考上?罗隐写诗自嘲“钟陵醉别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真的他们不如别人么?当然不是,时也,运也,命也!而且,他就算想再考也没机会了,因为另一个屡试不中的秀才黄巢带兵打进了长安,彻底毁了大家的希望。

另外,据说罗隐被贬谪下凡的时候,因为被抽骨的疼痛让面貌变形,所以生的极其丑陋,另一则轶事说的是一个官家的千金小姐,是罗隐的忠实粉丝,他写的每一首诗都珍藏吟诵,反复抄写,以至于爱之极深,难以自拔,于是央求父亲找人说合,希望能嫁给罗隐,罗隐听说之后也非常感动,立刻登门道谢提亲,可小姐躲在后面看看罗隐之后,便立刻悔婚,而且将他所有的诗作全部烧毁,而且立誓再不见他,因为他实在太丑了。

关于罗隐的传说,轶事,典故,实在太多太多了,举这几个例子,也只是想更好的理解这首诗,一个才高八斗,满怀抱负,却屡试不中,还生得相貌丑陋,几多悲哀又是几多无奈?不过,也正因如此,他还能深入民间,深切的体会到百姓的疾苦,在人人都赞颂的瑞雪兆丰年里,看到了百姓的灾难和凄苦。

于是,在某得借酒消愁的日子里,诞生了这首诗,一首全是直接抒情的诗,就像是打开窗便见到一片巍峨的高山,震撼得让人心有戚戚,却又感同身受,也许说不出好在哪里,却已然被深深的戳中心底的痛处,想哭,想笑,想喊,想叫,最后却都没有,只能默默的点点头,说一句,对的!

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最直白也最不守规矩的一首好诗,一首好诗,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寻章摘句的堆砌典故,不是滥用华美的字词,不是斤斤计较于平仄粘对,而是在于能否深入人心,如果读来味如嚼蜡,那就算你平仄音韵粘对格律完全都无可挑剔,那又如何?这便如同乾隆的几万首诗却无一佳作一般。

而这首诗,每一个字都很平常,每一个句子都很平实,可就是能让你记住,能让你反复吟诵,“得即高歌失即休”,谁不是如此呢?哪怕是看透人间世事的诗仙诗圣,听到一点点来自朝廷的希望,还不是一样的喜不自胜,得知又是假象时,也会怅然若失,也只能“多愁多恨亦悠悠”。

所以,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只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这是洒脱么?这是颓丧么?这是无奈么?这是逃避么?是,也不是,因为“明日愁来明日愁”,你看,没有逃避,因为明天依然还要面对,没有颓丧,因为明天面对一切需要更大的勇气。

最后,也只能劝勉自己,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待无花空折枝!

——撰文——东篱若尘(文俊壹)——东篱说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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