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工这个人,我认识好些年了。记得初见时他便是这般模样——身量敦实,圆脸上总漾着温厚的笑纹。十几年后再相逢,他竟还是老样子,仿佛岁月在他身上失了效。深灰工装裹着微微发福的身段,黑框眼镜后的笑眼依旧月牙似的弯着,连那口白牙都亮得和二十年前一般无二。
我忍不住盯着他瞧了许久,倒把陈工看慌了神:"我这脸上沾灰了?"
"数你白头发呢,"我指着他乌木似的发顶打趣,"怎的连根银丝都寻不见?当年在机修车间刚认识的时候,人家都说三十出头的你像四十岁,如今四十过半了反倒显嫩。"
他闻言笑得前仰后合,眼镜险些滑落鼻梁:"刚毕业进工厂时,有新来的实习生,管我叫师傅的时候,我挺尴尬的,我也是实习生啊。"说罢随手整了整胸前的工牌,断续说道:“现在倒好,显年轻了。”
说来也奇,这些年厂领导换过五六茬,新上任的王总办公室都装修三回了,可陈工始终守着那间朝北的车间办公室。
墨绿色文件柜还是当初年的老物件,玻璃板下压着厂区的设备流程图,连窗台上那盆吊兰,不知换过没有,依然生机勃勃的样子。
问及升迁,他总摆摆手:"干技术活的,能当领导吗,现在的生活,比当领导舒坦。"不知他的话,是不是真的。
陈工在生活上处处透着讲究。早晨七点雷打不动,出现在食堂二楼吃阳春面,午休必定倚着老藤椅小憩,傍晚五点半准时踩着那双运动鞋下班,开始他的8小时外的自律生活。
这让我想起前些日子在滨江公园见着的奇景——七八个中年人戴着手套匍匐爬行,活像群返祖的猿人。据说这是时兴的"爬行养生法",可瞧着他们扭腰摆臀的笨拙模样,实在不如陈工二十年来如钟摆般的规律作息来得实在。
我真不能理解这样的健身方式,如果真要健身,则处处可健身,哪怕是窄小的空间。可做八段锦,可打太极,当然做俯卧撑等力量型,也行,何必这样难看地去爬行呢?
健身房里永远不缺办了年卡却三天打鱼的新鲜面孔,正如车间里永远有雄心勃勃的年轻技术员。但能把三百六十五天过成同一天的陈工,倒真在时光长河里站成了永恒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