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学骑着自行车在各个村子里操着浑厚的声音喊着卖菜,少年的傲气与鲁莽在他身上渐渐褪色,他媳妇生了一个儿子,还不到一岁。当了父亲,他满是欣喜和激动,干活卖菜都有用不完的劲。每次骑自行车都要在两个菜筐上各压一块砖头,因为车子一动后面的菜筐就会晃动,压两块砖头就会减少菜筐的晃动,保持住平衡。菜卖完后就把砖块放进菜筐驮回去。秋季地里的玉米就快成熟了,玉米的叶子已经发黄,玉米线变得干黄了,像缝衣服的线一样柔软了,没了韧性。胡大学蹬着自行车哼着小曲,看着日落时天边金灿灿的云朵。
突然玉米地里“嗖嗖…”一阵响动,三个男人手持棍棒挡在他行车的前路,胡大学见情况不妙,准备把自行车掉了个头准备骑车逃跑,转头向后一看后面也有三个男人手持棍棒,把后路也堵住了。胡大学心想完了,以前听说过路上打劫的,这次真的遇到了劫匪。前后六个人眼睛里露着凶光,攥着手里的棍棒向他走来,把他给围住了。
一个秃头男子,眯着眼睛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篾笑,对他说道:“兄弟,对不住了。哥几个这几天手头紧,想你借点钱花花。”
“日你先人的,打劫就打劫,还说得好听。”胡大学心里暗骂道,但骂不顶事,还会白挨一顿打,得撂倒这帮混蛋才能保住钱。
“大哥,你借多少呀。”胡大学心里盘算着如何最快把框里的砖块取出来。
“废话,把钱全部拿出来,小心老子弄死你!”秃头身后一个大概二十出头的小子冲他喊道。
胡大学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钱,他用余光观察周围的动静。就在秃头准备伸手接钱的时候,他把钱扔在了地上,那伙人的目光随着散开的钞票落在了地上的时间段里,胡大学麻利地从菜筐里提出砖块,朝秃头的头上狠狠地砸了一砖,随着“啊!”的一声叫唤,秃头捂着鲜血直流的脑袋倒在了地上,秃头后面那个小伙大喊一声抡起拳头砸向胡大学,胡大学高中时学过一点功夫,他迅速闪开了头,只见那只手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握紧砖头砸在了那个混蛋的脸上,那个混蛋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摆着被血染红的脸在地上直打滚,胡大学定睛一看这小子满脸都是血,双手也全被血染红了。周围的那帮混混知道今天遇见了一个狠人,都没人赶上了,转头拔腿就跑。胡大学知道他们这是去找帮手,随即调转自行车不从大路上走了,他推着自行车快速穿进玉米地,向另一边的偏僻小路跑去,夜幕降下的时候他在小路上看见大路上一辆三摩车拉了七个手指棍棒的人从他回家的那条大路上往回跑,看样子他们以为他从大路上骑自行车回家了,就追了一阵没有发现他,又把车往回开了,他看着车拐进了另一个路口,知道他们放弃追赶了,这才从玉米地里穿到大路上,此时已是晚上了,他骑着自行车一口气就奔到家里了。
胡大学和胡解放都有了家业,胡老汉就琢磨分家的事情了。两个在家的儿子得有一个给他养老,他早打算好了跟着大儿子过,大学和他不对头,父子俩动不动就吵架。
大学的媳妇心眼好,爱讲究。自从她进门的那天起就要求大学刷牙,说不刷牙对牙齿不好。她不仅给他男人买了牙膏和牙刷,给家里的老小都买了。胡老汉一辈子没刷过牙,老了更懒得刷牙了。她随时自幼受到家里宠爱,但做事明理,干活勤快,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和她大嫂关系也挺好。胡老汉再次肯定了自己看人的眼光,这是他这辈子引以为自豪的事情。天都黑了胡大学还没回来,胡老汉有些担心,他叫杨玉到门口看看。刚说完,胡大学的脚步声传进了屋子,“干啥呢,咋这么晚才回来?”杨玉问道。
“路上有点小事耽搁了些时间。”胡大学放好自行车。
媳妇打了盆水让他洗了手和脸,把面端给了他。胡大学坐在枣树下大口大口地吃着饭,可把他给饿坏了。
胡老汉从屋里出来说道:“大学呀,你大哥明天就回来了,你明天也别去买菜了。咱们商量一下分家的事情。”
“分家?”胡大学的嘴停住了,抬起头反问道。
“是的,分家。”胡老汉说道。
第二天上午胡青和胡嘉明带着胡谦出去玩了,胡老汉一家在院子里商讨分家的事情,说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最后分家的决定是,三亩菜地两人均分。五亩田地,胡解放三亩,剩下的两亩是胡大学的。还有这座宅子归胡解放,胡大学在新的庄基地自己盖房子。
结束后他们回到自己屋子,一向安静不生事的杨玉发表意见了:“胡大学,你爹这是严重偏心呀。给你大哥分那么多,好像你不是他亲儿子似的。”
“我爹把他的后半辈子交给了我二哥,宅子当然也得交给我二哥。再说了,咱那庄基地的钱还是爹给付的,知足吧。”胡大学这么一说媳妇不再说什么了。
“那咱什么时候盖房子?”媳妇坐在床边问道。
“尽快吧,都分家了。这家以后就是二哥的。”胡大学拿着喝了一口水。
“关键是咱有那么多钱吗?”媳妇试探着问。
“我在家里卖了三年菜,又不是在家里睡了三年。”胡大学脱下鞋,躺在炕上听收音机。
“我觉得还是尽早盖房子吧,现在什么都涨价,砖头,水泥一天一个价。你去给咱爹说咱们现在就盖房。”杨玉坐不住了,催促胡大学。
“急什么呀,不就是迟几天的事情么!”胡大学继续听着收音机,躺在炕上不动。
“能不急么,你还不知道你,把事情搁在一边,总说差这几天吗,但一耽搁就是一两个月。按照物价再这么涨,一两个月以后,就咱手里这点钱,还能盖起房子吗!快去!”杨玉以命令的口气说道,不容胡大学再有任何的推脱。
胡大学拗不过媳妇,他觉得媳妇说得也在理,下炕找父亲商量盖房子的事情。
这一边胡解放和媳妇也在商量着:“解放,看这情况咱爹是要和我们住在一起,要不咋把房子分给我们了,让大学另盖房子。”张霞说着,脸上带几分悦色。
“咱爹和大学不对头呀,你也知道他们不知吵了多少次。大学上高中时,咱爹不知听谁说,大学在学校不好好学习,却搞起了男女关系。为此父子俩大吵了一次,气得咱爹整夜都没睡觉。这件事还是你告诉我的。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结婚时大学连新衣都不穿,咱爹被气火了,上去就给他一个耳刮子。还是我和老二硬把咱爹拉出来了。”胡解放抽着烟对媳妇说道。
“还有这事,大学好歹也是高中毕业,怎么比咱两个文盲还不懂事。”杨玉看着丈夫说道。
“估计是念书念傻了吧。咱们结婚时还不是托媒人介绍,你说哪个男的结婚时不是高高兴兴的?怎么大学就是一副懒驴不上磨的样子,还挨一个耳光。”胡解放吐了一口烟圈,一团浓雾一眼的烟从他嘴边散开,消失在空气中。胡解放觉得站着不自在,就靠在炕边上。
“有一年还是大年初一,大清早的,大学一个人坐在坐在枣树下发呆,你没见那眼神简直就是难过呀!”张霞把头靠近丈夫,低声而又夸张的语气说道,“唉!最后他还是娶了杨玉。”
“这就是命呀,你生在农村就是这命,提早认命的好。人呀就是不能和命对着干。”胡解放叹口气说道。
“对了,不知道大学什么时候盖房子呢?”媳妇问道。
“我去问一下。”说完,胡解放转身离开了屋子。
胡解放走到门口看见大学进了父亲的屋子,估计他有事情找父亲商量。胡解放跟着进去了。
“爹,我想尽早盖房子。”胡大学对胡老汉说道。
“你算算你手里的钱能盖什么样的房子,能盖得了钢筋水泥的房子吗?”胡老汉坐在炕上问道。
“钢筋水泥的房子肯定不行,就盖一座砖瓦房,先凑合住着。等我以后挣钱再盖钢筋水泥的。”胡大学回答道。
大哥胡解放掀起门帘进来了,还没站稳就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盖房?”
“明天就盖。”胡大学转过身对大哥说道。
父子三人计算着买砖头,瓦砾和沙子的钱,以及得雇多少民工干活。
胡家开始热闹了,两个媳妇给干活人做饭,胡大学和大哥,父亲及所有的民工忙着挖基地,盖房子。干了一个多月,一间砖瓦房和灶房拔地而起,还有一间很不起眼的低矮的土坯房。完工一个月以后,胡大学一家就搬到新房里面了,那天妻子住了一大锅豆腐面,胡大学在门口放了一串鞭炮,噼噼啪啪的炮声引来了一群端着瓷碗混饭吃的孩子,这是村里搬家的传统做法。锅里的面冒着白气,散发着香味,薄薄的方形宽面条伴着炒熟的韭菜和豆腐一起在锅里翻滚着。孩子们拿着碗簇拥在锅前笑着等着给自己舀上满满的一碗面,白生生的面条夹杂着翡翠一般的绿菜,孩子们看着都眼馋,端着碗忍不住把手伸进碗里抓起一条面吃,热乎乎的面条滑润可口,面好吃,菜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