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火
—— 应晖健速写
烧。烧世间所有该烧之人
烧啊 烧鬼国里每头败坏的邪灵
火不够。把所有史书丢进去
赔上雨林,赔上每棵伟人亲手
恳植的良心
更多的火。更多的肉身
何必衣冠戴肉身
死就是,死。就是
把无头孤坟的骨灰也撒进去所有乱葬岗
都已被草草堆填
再读一首曾经深深满意的诗
再吻一次你曾经的嘴唇
你不借我火就滚到旁边
我还未准备好革一切的命
但我已经把千亿年的石油
和,自己装满黑色棺木
不用改革和火了
我们自己就是
狱卒随兴
我是狱卒。也是囚徒
我是监狱同时也狱典长。
我是清白的同时也是黑狱
我是我所有染满血污的刑具和圣经
我是玻璃板后等待探访者的电话
安静。顺从。
在写诗的时候写诗
睡觉时死亡
我不抽烟也不酗酒
在好天气时
我有轻微的耳鸣
想象的背面的背面的更背面
而你大概就是跟电话亭一样的硬币
我一直把钮扣放进白色里拨电话
在想象的楼梯我们相遇,但
没有停下
或者停下来跟你聊天
而你一直前行。一直
规则。我们互相为规则穿毛衣
在没有水的地方我们怎样栽种窗子呢
就只能想象你的背面的背面的
更背面
发呆时你会坐着看自己的指甲吗
会很专心地坐着但其实在
身体里面轻微搅动吗
还有责任
责任里面的则规,规则里面的
爱情。像一位女孩很马力地开朗
而少年只能对着墙壁拔河
戴一框没有墨镜的瞳孔
Josef Koudelka 1968
对话书
就在冬夏之交遇到一个吉卜赛女郎
他从房间流浪到房间
太阳明媚。明媚得像衣柜里的衬衣倒出
一件又一件的百褶裙
他说:我们必需赶在日落之前让所有
温度计里的水银长成森林
迷路的轿车在时间中成为码头的街灯
黑夜停在我左肩
蓝笔引诱黑色橡皮擦我首先被光白化
剩下的右肩就长成海的外套
雕塑海的岩石雕塑虚无
而浪繁衍。浪在我们的体内枣红
浪邀请我们穿衬衣。邀请我们枣红
邀请我们背德
「所以你爱我必需
爱我的红衬衣、我的卡其裤和
火堆旁边所有一再交叠紧缠的手腕」
于是点火我们焚烧旅馆
焚烧草原焚烧森林焚烧水银
我们用六弦琴抒情然后点火自焚
在更大更远的房间
我们拉起蓝色的窗帘在冬夏之交
「在镶嵌脱线的钮扣前
必需拥有相同数量的曲别针我才能
用你的鱼尾夹钉好所有遗落的
抒情诗」
被捕的吉卜赛人在山地建造房子
然后可以逃走吗?可以挥舞着皮鞭用力把白马漆红吗
我们沿着街灯的阴影行走
门虚掩。眼皮的摺痕你对我说
「我们习惯瞹眛、厌恶罐头和
一切似曾相识的
节奏」
敏感如温度计里的水银和称之为
罪恶刻度的光
冬夏之交。就在枣红的海上遇到一个吉卜赛女郎
她用左耳挂着三角形的银耳环
在阴处黑暗我们的光她对着上大人的眼睛跳舞、
耳环晃动。而我穿一件没有颜色的白衬衣
在故事的牛车里看海在
腹腔里泛红
Marc Riboud 1961,ITALY. 1961.
我被分配到一条甬道
是的。所以你就知道,我被分配到一条甬道
地板的脚步声呈四方形
垃圾筒沈默。而笔盖悄悄绽放病蕾
已经死了的人就停止跳舞
茶壼旁边有人一直画线
你就问我是否忧郁
是否可以问我是否爱我之类
譬如你说不爱我们就跑到山上种树
树上的男爵看你跟那穿衬衣的拉手
接吻
接吻于间隔的车站
在车上。我们如此理所当然地找较为舒服的位子坐下
一个女孩并着脚坐在银色的铁椅里读报
当紫罗兰升起在标题与标题之间
我的左边衣袖分裂出一件完整的衬衣
他看着你戴上指环
脚步声一直滚到发光的烛台前
而右边皮鞋就听到你在反方向的耳打洞
于是你问我是否很忙
我就说很忙然后低头浇水
像每天是一条实线。在一条虚线上再画上一条
底线作重点。叠加的线就成为了一只鸟
昨天种的鸟我不爱但我想看你的头发会否因染上浅灰而干燥
你背转身子我就对着你背转再
背转身子。你望着我我就
望着你甚至用右手抚着胸口
说我一点都不忧郁
像一条很长的甬道每画一条线我们就减少密码的
轻重。午餐完结之后我们各自发言
时间的第三条题目是爱你所不爱的人之后是
你爱我吗
请随便画线
而海不知道
至于罐头的线破边以后
茄汁鱼你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白墙的石头斑驳,我们象是穿着自己的外套
聊天,过别人的生活
怎样呢最近。最近的
日子:最近的电话亭我们关上玻璃盒的蓝门戴圆边帽避雨
但长满指纹的听筒只容许我们说一个词
「黑色的不锈钢书立」
「玻璃灯罩磨纱」
延宕的午后我把琐琐屑屑的
沈默逐一分类、上锁
用眼球奏响一台不存在的钢琴
而黑夜的海你朝我寂寥的窗掷石头
空气泛白
在下一轮盛世之前曾经独自玻璃鞋的太阳
钱箱。诗歌尚未结伴游向
丰收的果园便因为消失的海岸线
吐出一圈又一圈硬币内里
带坑纹的,忧郁:
自动贩卖机依照浪的深浅由
开朗到孤绝整齐陈列的雨伞
而雨一直在洒
浸满记忆里的抽屉
渗漏到车门外那左脚刚刚跨过公交车的阴影而
右脚滞留于尚未松开的楼梯
敞开钢骨雨伞我让雨沿着弧度画线
当青苔沿着扶手蔓延到听筒、舌头
和一切打瞌睡的蚂蚁
斩首的对话当我习惯潮湿
习惯岛屿被罚在海浪上驶过
习惯在你可能或可能没有掠过,滞留在四线公路旁的电话亭和
墙上铺满漆油的眼神
所谓难过。那台被雨围困的电话只是在海里独自养着青苔
像你低头收拾一桌子鲜崩活跳的鱼尾夹
当射线里摆动鱼腹的生之欲望在旋转里控制呼吸
血在我们狭长的甬道里默默循环、温热
而海不知道
而海装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