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胃肠镜，都算不上是手术，但考虑到还得全麻，态度上要认真，提前做好充足准备。

前一天，三大杯1000毫升的泻药下肚，俨然正规军冲击了固守肠胃的小股部队，阵地战节节败退，炮声惨烈处，自己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只好躲进厕所，形成战略纵深，以免火力太猛波及到家人。几番战斗后，肠胃里的部队损失殆尽，泻药长驱直入，一泻千里，对比要求，算是合格了，可以准备检查。

提前挂号麻醉科的号，早早赶到医院，还得报到。现在互联网发达了，发达到有点儿不近人情了。到的早，问诊处的护士还没有全部到位，伶仃的几个人，各自忙碌，全无暇顾及怀揣急迫心情而早早来排队的病人。“那有报到机，挂好号的先在机器上报到”出于职责，解释完护士就走了，践行着她的忙碌。

一早到的，多是老人家，这也符合概率，毕竟老了，各种病都会自己找上门来，医院就躲不过去了。一个老人家熟练的在报到机上按下自己的账号，然后却看不清楚下一步要按哪里，只是一个劲儿的自言自语，“怎么没声呢，报到成功吗？我看其他人都有声音啊？”，还有一些老人家干脆眼花，看不清手机上小小的字体。现在到实体店，最讨厌的就是有服务员跟着，问这问那，不自在，但是到了医院，这个必须得线下来的“实体店”，偏偏就没人来问你需要点儿什么？倘若能对调一下，卖场里别来问，医院里勤来问，世界能美好很多。大概，医院默认，病人都是回头客，一来二去，总会自己搞明白的，况且“生老病死”是大自然直接推销给客户的，简单粗暴，医生也没法推销，说尽量得小病，别得大病，实在不济也赶在良性之前来，太晚，各自都麻烦……

我希望，等我再老一些的时候，科技能更人性化一点，让我老了以后还能体面的自己挂号和看病，不要卑微的，试探的去麻烦身边的年轻人，“小伙子，能不能帮大爷看看？我不会弄这个”

医院，最常见人间的无奈。点菜的时候，嫌菜贵，还能安慰自己说，这个不好吃，这个不和为胃口，变相的点一个有“性价比”的菜，可病全不顾及你的能力，往往一来就是个豪华套餐，还是你先体验，体验完了直接收费，12315也管不了，你也没办法挑，说这个病不适合我这种小人物，应该乔布斯得，他有钱，他消费得起，事实上也有乔布斯消费不起的，有些病，贵到跟钱无关了，基因决定的，生下来就躲不过。

亲见一个小媳妇，因为500多块的麻醉费用，犹疑不决，决定省下这500块，多糟一些罪，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她省下这些钱，应该不会用在出去大吃一顿的，也许生活里有太多的窟窿需要她，这里省一点，那里省一点，去一一填补，毕竟谁的生活不是千疮创百孔。

终于等到我，医生给了我一条开裆裤，自从2岁以后，这个告别了30多年的裤子又回来了，有点儿害羞，比小时人性的地方在于，前后各自一个帘子，遮挡私处，小时候鸡鸡雄壮的可以到处展示，现在布满皱纹的蛋蛋一定要藏好，毕竟没人想看，包括自己。

被绑在病床上，医生走来走去的聊着家常，全然不顾我这个穿着开裆裤的活物，也理解，毕竟我已经成了他们工作的一部分，谁也不喜欢工作太死板，聊点家常轻松一点。突然有个医生说，哎，拿错药了，他到是没什么紧张，病床上被捆绑的我，慌了，我说什么错了？医生说，没事儿错了也能用，我就更慌了。大概医生看出来我的慌了，赶紧解释，是批次的问题，不算错了，错了肯定不能给你用啊，你放心，说完问了我一句，你带假牙吗？我白头发是多了一点，但也还是赶紧解释，没有假牙，他说好，然后给我带了一个“嚼子”，这东西学名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总是嘴巴被以张开的方式固定住了，方便胃镜下管，这东西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病人再也不能问东问西了。

麻醉医生来了，接下来手臂会有一点儿疼，没关系哈，很快。然后就感到一股冰凉的液体进入血管，就在我还在衡量这个很快究竟多快的时候，眼前一黑，麻醉起作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隔壁的鼾声吵醒了，检查结束了，医生过来给我擦了了擦口水，说，怎么样？能动吗？我说检查结果怎么样？他说不知道，等报告。我像踩着棉花一样走到更衣室换了衣服，颤颤巍巍的时候，一个护士赶紧过来扶助我，然我感觉人间还有温暖，然后护士紧紧握着我的胳膊，送我出大门，问道，家属呢？费用交了吗？检查中切了息肉要补交费用。交了交了，听到之后，护士就放开了我的胳膊，刚才那一点温暖也没了，搀扶跟问交费，这两个动作连在一起，实在温暖不起来，仿佛没交钱，这搀扶的手就不会放下了，人质一般。

24小内别开车，别吃刺激性食物，等报告，回去吧……

我的胃镜之旅结束了，我的报告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