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的时候，小伙回到了家乡。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暂时找不到工作想回家了。
田野里的油菜花开得肆无忌惮，惹得蜜蜂在嗡嗡的叫个不停。
没过多少日子，就听说逸云也回家了。她是小伙儿时的伙伴。
长大后，回了家，他们也会聚一聚。
这次见面，小伙发现逸云美丽的大眼睛依旧喜欢扑闪的眨个不停。
她还是老样子，见面第一句话还是：“小伙，我变胖了没有？”
小伙依旧嘿嘿作答：“不胖。”
接着，他们聊一些彼此都熟识的人，说说各自的生活状况，期间免不了要感怀过去的美好时光。
在一起，他们怀念最深的还是和德博叔叔放海钓，和德博叔叔放海钓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放海钓在他们那里就是钓大鱼的俗称。
每次到河边放钓，德博叔叔总爱事先在家里备好一壶白酒，等着归来享受“全鱼宴”。
在天气晴朗的午后，德博叔叔带着俩小的来到江边，和好食，上好钩，迅速的将钓抛入江中，然后找个位置呆着，要求小的们不许吵闹。
看着那浮子老是不停的抖动，小的们心里憋慌了总时不时的提醒德博叔叔：“鱼上钩了，收钓吧。”
德博叔叔不理会，当浮子突然停止抖动，猛的往下一沉，这个时候，德博叔叔才会让他们出手。
小伙负责收钓，逸云负责整理钓鱼线，德博叔叔下水取鱼。
大鱼到了岸边是很容易脱钩的，它会使劲的往中间游。
在水里的鱼，力气大得很，没必要跟它计较，迁就的让它往中间游，等到一定的距离，往回一拉，又让它往中间游，又往回一拉，如此周而复始，它会疲惫下来。
整个过程，不要用力过猛，沉得住气。
把一条十几斤重的大鱼捧在手里，那种滑腻的感觉好极了。
它要是能不服气的摆几下尾巴，把从河里带来的水溅到你的脸上，那种被小水珠挥洒的感觉简直是棒极了。
放完海钓，俩小的就会屁颠屁颠的跟着德博叔叔，因为他俩知道，德博叔叔准会给他们做上好吃的“全鱼宴”
炸的、蒸的、水煮的……其中最好吃的是和着面粉油炸着吃。
德博叔叔不是本地人，他没有什么亲属，大概也没有什么钱，可是在小伙的心目中德博叔叔就是他童年的“太阳”，也是他们汨水村里快乐的单身汉。
很多年过去，德博叔叔依然单身，他不用养妻育儿，却也从未走出过汨水村。
平常干点地里的庄稼活，偶尔村里有人砌房子或是办红白喜事，就帮衬着做点小工，清闲时挑个担子捡些破烂卖，生活不富裕却也不拮据。
很多人说：“他一生过得怡然自得。”
呆在家里，家里的那头老黄牛又要与十八岁的小伙为伍了。
找了片绿草肥厚的田野，小伙的牛儿倒也挺乖，一路沿着田埂只顾低头吃草。
小伙索性闭着眼睛在田野上躺着。
远处传来摩拖车的声响。
“小伙，这春天的田野潮湿，小心着凉。”美丽的逸云说话甜如蜜。
“谢谢关心。”小伙起身。
“我的工作有着落了。”逸云满心欢喜道“市教育局局长的外甥经我伯父的介绍要跟我谈恋爱了。”
“好事啊，恭喜，恭喜！”小伙站起身来，扯了跟野草嚼在口里。
“小伙，在家呆了这么久，找工作的事有什么打算？”逸云眨巴着她的眼睛问得小伙一时无语。
远处，小伙的牛儿还在低头吃着草。
逸云知趣的没说话了，一路沿着田埂陪着小伙走了一会儿。
天空飘着淡淡的云。与逸云分别的时候，小伙说：“你的新摩托车真好看。”逸云笑笑：“嘿，有代步工具了。”
看着逸云走远，小伙狠狠的做了一个深呼吸。
牵着牛儿走到河边，让它喝足了水，就一个劲儿的回了家。
家里有客人。
妈妈在做饭，爸爸在陪客人搓麻将。
有人发给小伙一支烟，小伙接过没有抽，把它扔在了电视柜上。满屋子的乌烟瘴气令他好生烦闷。
打开电视机，把音量调到最大。
爸爸生气的对着小伙吼：“找不到工作，在家里撒什么野，老子又不是没供你读书。”
小伙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从小就领受到了爸爸暴躁的脾气，跟他对着干，准是不得安宁。
事实上，他也知道爸爸是家里的脊梁骨，为了生活也很辛劳。
“小伙，来帮妈妈生下火，妈妈要炒菜了。”妈妈在对面的厨房里叫着。
走进厨房，小伙低着头把火生得很旺。
“我知道，现在找个工作不容易，你爸爸是个好面子的人，供你在外面读了几年书，回来呆在家里没事干，他心里暗自着急啊。”
妈妈开始叨起来。
“他就这个能耐，庄稼人，供你们哥妹俩读书，亏他也在想着法子挣钱，你体谅一下他的脾气啊！这段日子，妈看得出来，你心里也不好受，难为你了。”
小伙抬头望了望他的妈妈，妈妈的眼里满是伤神。
“妈，是我没能力，找工作的事还是在我自己。”小伙的声音哽咽着。
“快，快别这么说，我的儿子怎么会没能力呢，相信妈，会好的！咱日子怎么来了怎么过！”妈妈停止了切菜的动作，凝视着小伙。
小伙说不出话来，用力捅了一下干材棒，灶膛子里火光四射。
3.
蓝天、白云、田野、多么开阔的画面。
小伙来到了小河边，小河哗哗，正在涨水。
“哗哗的流水伴着我金色的童年一趟而过。”这是小伙在小学作文里写过的句子。
此刻，他突然记得很清楚。看着变绿了的河水，知道小河里的生命又在开始繁衍生长了。
脱下鞋，走在浅水边，小伙捡起了卵石。他独个儿玩着打水漂漂。
忽地，小伙看见了一个踉跄的人影倒映在水中，那是他的爸爸，他是蹿到河边来的。
小伙没有叫他。
“你在干什么？我到处在找你。”爸爸的声音连着恰在此时响起的春雷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小伙不看也知道：这会儿，爸爸脖子上的青筋准是条条暴出。
“赶快跟我回家，你秋山叔叔来电话了，叫你赶快到他新开的乳猪饲料厂去上班。这个时候，上县城的班车差不多要来了，中午的饭你就到了城里再吃。要带上的东西，你妈妈已经帮你准备好了，到了那里，好好干，你秋山叔叔会照应着你的。”
爸爸哈着腰，捂着肚子，顾不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硬是把这一篓子话一口气给说完了。
小伙弯了弯身子，把捏在手里的扁平石朝河中心掷去，看着卵石在水面上打开了几个圆圆的水漂漂，心里美滋滋的。
穿上鞋，就跟着爸爸回家了。
爸爸妈妈把小伙送上了开往县城的班车，离别时，他们的眼神充满期待。
4.
来到乳猪饲料厂，秋山叔叔确实是很热情的接待了小伙。
开工的时候，发现员工三个，厂长一名，加在一起，算是全厂子的人了。
秋山叔叔说：”咱们四名骨干要一条心，好好干，保准厂子会再扩大。”
来到厂房，看见厂房里各种动物的骨头，在两台机器的中间堆放着，被辗成粉末的骨头还能发出气味。
空气里漂浮着各种怪味，做乳猪饲料还要加工这玩意儿，小伙怎么也没想到这将是自己要做的工作。
傍晚收工吃饭的时候，小伙一点口味也没有，虽然肚子在咕噜咕噜的叫着。
秋山叔叔说，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他。
晚上八点钟打了个电话回家，爸爸妈妈都接了，小伙告诉他们：“秋山叔叔这里蛮好的。”
夜里睡觉怎么也睡不着，干脆把衣箱底下的书翻出来看一看，好在妈妈知道儿子的习惯——打点行李的时候总忘不了塞上几本书。
这次妈妈许是急了，拿进箱子的全是上学时的教科书。
有一本书的封面用绘画的宣纸包装着，上面画了一幅“寒梅傲雪”的画。
小伙一下子就想到了是她画的。箐箐校园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少谈论人生理想，关于爱情，却只字不提。
随手打开书，看见一张信笺，还能闻到那一丝飘散着的淡淡的纸香味儿。
信笺上有小伙写的笔迹，那是一首在某个想念她的夜里写给她，又没有送给她的小诗:
如夜
推一扇小窗
挂一轮明月
风儿来作客
满屋子的寂静
伴着风的序曲
呼啦啦的唱啊
哗啦拉的舞啊
风来了
带着一颗狂热的心
风走了
带去一缕淡淡的愁
什么时候才能渐渐温凉
独椅窗前思明月
嫦娥如梦中醒来
在月色间翩翩起舞
舞尽尘间零落曲
怀旧的孩子啊
把心系在光的背面
寄去哀愁
秋风在续叶纷飞
把你写入我人生的诗篇
让心中的日月
在字里行间
闪亮
这是小伙为心爱的姑娘写的一首简单情诗。
快毕业的时候，小伙和她开始着急，面对即将来临的分离，他们也顾不上，大家都在为找工作而忙活。
现在回想，小伙感觉那会儿，自己和同学们都是一件件商品，在供大于求的人才市场里被人挑来捡去。
那个求学生活了四年的城市最终没有留下他们。
离别的时候，他们笑着互道：“兄弟，珍重。”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有时候真的很想她。
想着想着就过了十二点，眼皮子开始招架不住了“睡觉吧，明天还得干活呢。”小伙给自己提了个醒。
5.
秋山叔叔是个很能吃苦的人，他探早摸黑的自个儿干着重活。
俩个中年男子干活也都是个好手。
他们结实的臂膀和胸膛承载的是男人对过“好日子”的一种责任。
小伙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
每天五点钟起床，跟着秋山叔叔往市郊或者更远的地方收集各种动物的骨头。
有时要在外面跑上一整天，大概有很多人是不知道骨头也可以回收的吧。
他们在价钱方面，也是秋山叔叔说了算，给多少算多少。
小伙看得出来，秋山叔叔很会做生意，但还算是有良心的人。至少，在跟穷人家做买卖时,还是按价儿的给法。
跟着秋山叔叔跑了两个月的生意，有一天，秋山叔叔把他的大卡车交了出来，说是要培养一个开车的好手，方便以后去更远的地方进货跑长途。
这个差事自然是落到小伙的头上。
小伙开始学开车，在拿到B执驾以前，小伙在全身心的做好乳猪饲料厂的工作。
他想为以后的生活留下这么一段经历。小伙并不觉得自己十八岁的生命历程会有多艰苦，日子还长着呢。
6.
农历三月三，妈妈来看他，妈妈提来了一篮子鸡蛋。
每年的今天，只要在妈妈的身边，小海都要吃上几个鸡蛋。
很小的时候就听妈妈说过，今天吃地菜煮鸡蛋能让眼睛变得更明亮。
只是小伙吃鸡蛋不厉害，两个就够他噎着喉咙了。
小伙拿着一个鸡蛋蹲在厂房门口吃着，听着妈妈跟他唠唠家里的事情。
中午时分，秋山叔叔家的媳妇留妈妈吃午饭，妈妈满脸笑容的推辞。
小伙也就没挽留，转身对着站在门口的秋山婶说：“我去送送我妈，中午我就不回来吃饭了，这会儿请假，麻烦告诉叔一声。”
跟妈妈走在水泥街道上，看着妈妈挽着竹筐的背影，小伙怎么也不能让妈妈饭也不吃的就回了家。
在街口的饭铺里跟妈妈吃了两份八块钱的快餐，买了些苹果，就送妈妈去搭回家的班车。
临上车的时候，小伙把这两个月挣的大部分工资给了妈妈。
但也只剩下1893元了。“爸爸妈妈会为这1893元高兴的。”小伙想。
在小伙的心里：妈妈是高高兴兴的来高高兴兴的回。
自己在外面能吃能干，妈妈就能回去给爸爸报儿子的平安了！
7.
考到驾驶证，小伙没有什么特别的兴奋，只是心里干劲十足，想要往前冲。
闲暇时，小伙拿起书本，开始准备要考自己读大专时的职业资格证。
有时候，累了躺在床上，小伙就会觉得特别的舒服，闭上眼就睡着了。
秋山叔叔一直在以他的行动团结着他的三位员工，吃的伙食还真没偷工减料过，有关工作方面的事全都会拿来商量。
他的媳妇儿人也挺和气，大家有什么事跟她说一声，她准会点头应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伙总觉的自己还是会很快的离开这个团体，在心底里，小伙还是向往外面更大的世界。
在下定了决心准备辞工的前一晚，小伙想到了秋山叔叔在他来到这里给过他的每一点帮助，还有让他学好开车的那一份期望，小伙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感恩。
他想说服自己留下，可是青春的种子已经在心里发了芽，它是向上长的！
很多年前齐秦唱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独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小伙没来头的思索着一个问题：“自己以后到底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能够令人撞进死胡同的问题，或许还会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有点特别。
如果人要想对自己的思想图谋不轨，那就尽情的发挥“自己是个什么特别人物”的想像吧！
那就像一片沼泽地带，使你身陷其中，却不知要怎么抽身走出来。
透过房间的窗户看外面，一片翠绿的世界，春日的鸟儿勤劳有朝气，不停的啼叫，声音清脆而明亮。
8.
五月，栀子花开。
端午节快到了，家乡人热爱的一年一度的“赛龙舟”活动又要开始举行了。
在家乡，“赛龙舟”是为了纪念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而兴起的，父老乡亲都喜欢积极参与，很有众人划大浆的气势。
小伙印象最深的是：在比赛前举行的传统仪式“龙头祭”。
“龙头”被壮年们抬入瞻仰屈原的祠堂内，由参与竞渡的选手们给龙头“上红”（“上红”是家乡人的讲法，就是在龙头上挂上几尺长的红布条）、主祭人宣读祭文，并为龙头“开光”（家乡人认为龙头“开光”后，龙王爷才会显灵，保佑赛事平安进行）。
然后，参加祭龙的全体人员三鞠躬，龙头被抬去汩罗江主赛场，一路上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汨水河岸好不热闹。
儿时特爱骑在爷爷脖子上看“赛龙舟”，只是爷爷去年过世了，小伙痛哭了很多次，每每想起儿时的光景，总有爷爷的影子。
今年，小伙没去观看，纷纷扰扰的栀子花瓣在小伙的行囊里拥簇着。
终于还是挤上了通往陌生城市的火车。
打开行囊，小伙闻见一阵清香，栀子花开了。
回望，隐约中小伙还能看见那些呆在家乡的人和物……
在绿皮车厢里，小伙听着哐铛哐铛的响声，竟然感到些许的兴奋。
他掏出记事本写道—
我很想停下脚步来歇歇脚
但 不能
惘然的青春正在折磨着我
前方
有一种带着诱惑的饥渴
还没有填满我的灵魂
我很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子
只是我的双眼
看不清前路的迷茫
唯有 前行
我才能将她
一步一步的去找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