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火车(一)

大约八岁那年,我第一次听到火车这个词,感觉这个词语很神秘,绞尽脑汁,也不知其为何物,它完全超出我的理解范围。约在我十岁那年,我第一次对火车有了一定的理解,因为我见到了坐过火车的人。他是我的伯父。伯父青年从军,在部队待过多年,后来复员回家,算是村里见过大世面的人。伯父复员以后在县城工作,退休后返回村里颐养天年,也算是荣归故里。伯父从县城回村那年,我还小,只记得挺热闹,基层干部也非常欢迎他返乡居住。我也会放学后跟其他堂兄弟一起出入伯父门庭,多是为了有零食吃,也是为了听他讲故事。听的内容里,就有关于火车的内容。火车很长,有几百米,里面除了座位外,还有卧铺——就是床,睡在上面很舒服。火车行起来很平稳,你把一杯水放在桌子上,晃都不晃,别提多平稳了。火车是在轨道上跑的,轨道绵延几百上千里,当时为了修铁路,很多人都牺牲了。我们用的很多物件,都是通过火车来运输的,南来北往,离不开它。伯父说了很多,但再多就记不住了。

就这些,就足够我们消化很多年的了。竟然有一种车,有几百米长,实在想象不出它的模样来。竟然有一种车,轰隆隆的跑得很快,竟然车里的水都是平的,这怎么可能呢?地都不是平的,火车道自然也有高低平洼之分,如此火车如何保持平稳呢?它还在轨道上跑,如果方向掌握不住,它脱轨了怎么办呢?它能够运那么多物件,自然消耗甚大,国家花那么多钱跑火车,值不值啊?在我们的小脑袋里,装了太多的疑问,每次讨论,都每个所以然。就像盲人摸象一般,对于所有我们这些从未亲眼见过火车为何物的人来说,再多关于它的讨论,都是纸上谈兵,都有点凭空想象的味道。火车卧着都跑这么快,如果站起来跑,那还得了!有这样的印象,一点都不意外。

做这些讨论的时候,我只见过一条公路,它横亘在村东边的村东头,去姥姥家必经此地,因此它就像繁忙的怪物,横亘在田野中间。每次经过,都被此起彼伏呼啸而过的汽车震撼到。当时的汽车以货车、卡车居多,庞然大物也,每次都敬而远之,远远的看到车来了,便下自行车静待其飞驰而过,方敢穿过马路对面。

虽然彼时谁都没有坐过汽车,但小伙伴们见过。相较而言,火车,依然是想象中的物件。眼见为实,可谁也没见过,讨论起来越发没了拘束,直把它想象成腾云驾雾的活物了。

就这样带着想象,终于在我高二暑假那年见到了火车。在济南工作的姐姐,为了激励我,便在暑假带我去了省城。专门去看了火车,稀奇的什么似的,兴奋过后,有点失落。在见到真物件之前,早已在电视、书籍上见到它的靓影了。虽然真物很庞大,但却早已失去了震撼的感觉。只是心中好奇,何时自己可以能够坐上一次,了此夙愿呢?仔细想一下,又是一个梦想罢了,自己选择就读的大学无非是山大,就在省城,坐汽车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于火车何干?能够坐火车,那得猴年马月呢!颇有些来日不可期的懵然。谁知一年后的高考成绩一般,录取时更是被发配到边疆,非火车不能达的化外之地。立时忧喜参半。从泉城去边陲小城,距离2600公里。这对于一个最远活动半径不足200公里的我来说,实在有点眩晕的感觉。跟父母说了距离,父母也是不能够理解,这样的距离究竟有多远。到天边了,村里人说。据说那里下一场雪,都能把房子压塌了,吐口吐沫落到地上都成琉璃了。去还是不去,对父母来说,这是个大问题。

但对我不是问题。我去!没有任何犹豫,慷慨赴行,颇有些风萧萧兮的感觉。后来由于买票较晚,没能坐上直达车,便由泉城买到沈阳北,自沈阳北借道哈尔滨,经牡丹江而致目的地,那个远啊,秋风萧瑟到无止境一样,自然最终是到达终点。后来的几年,重复往返,自然也就习惯了。从未买过卧铺,一半时间是站票。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点佩服自己,咣当咣当的绿皮车,腿都站肿了,竟然浑然不觉,到处跟人谈笑风生。生平第一次坐卧铺,已是大四毕业回乡了。自哈尔滨出发返回泉城。照例是买了硬座,通行的数位同学里,只有一位买了卧铺。漫漫旅途,大家要打牌,那位买了卧铺的同学耐不住寂寞,跟几个兄弟一合计,就撇开了牌技最臭的我,我也乐得捡个卧铺,顺利换位去了卧铺。卧铺也没什么特别,睡不着,照例往旁边座位一坐,便跟隔壁聊起天来。彼时的我可真能聊,不惧跟陌生人说话,不像现在,没了开口的欲望。

后来,火车一度成为了我首选的长途工具,我乘坐它去了祖国的东南西北,见识了很多悲欢离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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