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催促钱锺书把他的《诗存》选定:“你我都已似风烛草露,应自定诗集,免得俗本传讹。”
钱锺书深以为然。他改完诗,杨绛就为他抄下来。《槐聚诗存》整理完后,钱锺书很高兴,拉着杨绛的手说:“你是最贤的妻,最才的女!” 又开开心心对杨绛说:“咱们就这样再同过十年。”
杨绛想都未想,脱口而出:“你好贪心啊!我没有看得那么远,三年五年就够长的了。”钱锺书听了,黯然伤神,默默退到起居室的躺椅里,不再作声。
杨绛懊悔不已,总觉得是自己这话让钱锺书愁出了病。其实她自责过了分。钱锺书与她年事已高,身体早就不似年轻时健康。
杨绛常说:“年纪大了,别看咱们外表挺结实,其实是红木家具。你知道红木家具吗?那是一种用胶水粘起来的家具,摆在那里挺好看的,就是不能搬动。”
1994年,钱锺书发烧住院。医生查出他膀胱有癌变,切除手术中又发现他右肾萎缩坏死,便连同右肾一同摘掉。杨绛心里焦急,一步不离服侍左右,整整在医院住了五十多天。钱锺书病好出院,杨绛也摇摇晃晃快成纸做的了。
这次病愈不久,钱锺书又生病住院,先是感冒发烧,又发现膀胱癌,术后并发急性肾功能衰竭,抢救持续了好几天。钱锺书全身插满管子进行血液透析,杨绛陪在身边,焦虑不已。
从此,钱锺书只能住在医院里。由于药物治疗的副作用,他不能正常地说话,但头脑依然清晰。
由于牙床萎缩,他无法咀嚼,只能鼻饲进食。所谓鼻饲,就是将各种食材用料理机搅拌成泥,加上骨头汤,用管子从鼻孔输送进胃。
杨绛尝过医院为病人提供的匀浆,发现有猪肝和豆粉的味道,便问医生:“你不是说他不该吃豆粉吗?”医生有些不耐烦:“你不怕烦,就自己做吧。”
杨绛是不舍得钱锺书受委屈的。从那之后,她每天上午到医院看他,下午回家做鼻饲匀浆。她做得很细致,鸡胸肉要剔得一根筋也没有。
但她十分疲惫,曾给友人写信说:“我实在太疲劳了,不得不要女儿代我送去,让我休息几天。但我女儿工作极忙,我又心疼我女儿。”
实在累的时候,她也请过别人帮做菜泥。但鱼泥中不能有刺,小小的刺也可能堵住鼻饲管,她不放心别人做,定要亲自动手的。
可杨绛终究是八十岁的老人了,如此劳心劳力,她很快便觉得身体扛不住。亲朋好友甚至大夫都劝她回家休息,她不肯,说:“锺书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