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有情,妾无意。

小时候奶奶给我讲过的故事里,最喜欢听的就是秃尾巴来诚的故事。

按时间推算故事发生在大概160年前,黄河流域陕西内蒙交界处,来诚原本是黄土高原上一个普通的农民,家里有妻有子还有一个么年迈的老父亲。也有数亩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原本波澜不惊,有一天妻子发现来诚大半夜出门,五名头(清晨)回来,而且五名头还剔牙。妻子觉得奇怪,头一天也没多问,可之后连续几天来诚都是半夜离开五名头回来。

妻子忍不住问来诚:“你每天半夜出个干甚了?”来诚吃了一惊,不想自己每天晚上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出门还是被发现了,故作镇定地怯怯的说:“也没干啥就是出个转转。”妻子直截了当地说:“就转转?你五名头回来躲在个唠唠(角落)拿个竹签掏牙(剔牙)了?明显就吃东西来了,你每天在外头到底吃甚好吃的了?”来诚吃惊妻子咋啥也知道了,头也不敢抬,低着头不敢直视妻子的目光,斜着眼睛看着妻子,小声地说:“不是吃的好东西,我吃的你们吃不了。”妻子怒目圆瞪,气愤地说:“你能吃的,我们也能吃。”来诚疑惑地用一只脏兮兮的手挠着头说:“你真的也想吃了?”妻子翻着白眼大声地说:“是啊,想吃了。”来诚无奈地说:“好,乃我黑夜给你带一条腿。”第二天清晨妻子刚睡醒,来诚说:“好吃的给你拿回来了,在柜底下。”妻子本来满心期待啥好吃的,也纳闷吃的东西为啥放柜底下?虽然疑惑,也没多问,翻身下炕凑近柜底,借着清晨微弱的光看清了柜底的东西,啊!的一声,吓得呆立当地,脸色惨白,嘴巴张得大大的。来诚也被她吓了一跳,妻子定了定神,内心复杂的想,丈夫是杀人了吗?不然这条人腿是哪来的。她强忍着内心的震惊,却忍不住颤抖的问来诚:“你每天晚上出去吃的好吃的就是这个?”来诚看着眼前这个质疑自己的妻子,很郑重其事的重重地点了点头。妻子按下内心的波澜,强作平静微笑的说:“挺好的,就是今天胃口不好不想吃,回头再说。”就这样敷衍过去了,可内心着实害怕担心。想不通老实巴交的来成,咋敢吃人。真想问明来诚原委,却又不敢,怕他也把自己给吃了。俩个腿不住地打颤,越想越怕,僵笑着怔怔的出神。

白天乘来诚下地干活,不在家。妻子拖着打颤的双腿,焦急地去找公公,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公公,公公震惊,人也呆了缓了半天,叮嘱儿媳妇当一切没发生过。晚上他跟着儿子看看他到底干啥。儿媳妇儿听公公如此说,虽然还是害怕但有公公在心里还是踏实了一点。

来诚本也木讷,呆呆的倒和往常一样,也没发现老爹和媳妇儿有哪里不对,这天到了晚上等半夜来诚离家,老父亲悄悄地跟在来诚身后。看他到了村外南头一个破败的小庙,矫捷的身手,翻墙而入。老父踩着一个木墩,爬上墙头,吃力地向内张望。看见儿子,已把衣服脱光挂在墙角的树上。然后点亮神像前的蜡烛,上了三柱清香。之后跪在地上虔诚的拜了又拜。咦!他捡起的是啥?哎呀!竟是狼皮,这狼皮像真的一样,没等到细想,就看到儿子披着狼皮熟练的在地上滚一圈站起来,拜一拜。如此往复三次。突然一跃而起,赫然变成了一头狼,扭头回身越墙而出。老父亲藏身处背阴,倒没被发现。老父亲呆立良久,之后费力的爬上墙头,不住喘气,沿着墙角滑下,没站稳跌了一跤,爬起来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树下,取了挂在树上的衣服。心情复杂的看着,自己也不知道供的是啥,恨不得砸了供桌神像,却又不敢。恨恨地跺着脚,心下彷徨凄然,似难以割舍,在庙里左右徘徊。终决然而去,这个儿子是不能再认了。

来诚回来后,发现树上没有衣服,变回人又不得不穿衣服。只得保持着狼的形态,不敢变回人。由于是人变成的狼,所以没有尾巴。

不经意间消息传开,人们害怕起初处处提防着它,来诚也东躲西藏。它去不得狼群,也不敢和人亲近。时间久了人们也不见它随意伤人。慢慢地左近的人们也就不再害怕这头没有尾巴的狼。胆大的人见到了还会和它打声招呼。

这头传奇的狼,从不滥伤无辜,虽然吃人,但会挑不慈不孝的人来吃。

那时候我奶奶的爷爷刚满周岁刚学会跌跌撞撞地走路,那会儿我奶奶的爷爷的父亲刚去世,家里有三儿一女,我奶奶的爷爷最小。这位母亲在那个家里靠男人的年代里,想着自己的出路,她想到的最佳方案就是再嫁,可再嫁不能带男孩,因为男孩儿长大娶媳妇儿成本高,不招后爸待见。于是决定带走姑娘,给老大老二吃洋烟(鸦片),老大被吃死了,老二没死还傻乎乎的一心想跟着母亲走。母亲狠心的拿一根火柱(细铁棍)扎瘸了老二的腿,不忍心给最小的儿子吃洋烟,把小儿子也就是我奶奶的爷爷放在黄土高原沟沟上面的悬崖上,想着让老三不知危险自己走着走着掉下悬崖,心里想着不是我扔下去的,摔死了我也没看见,这样少点罪恶感。

秃尾巴来诚恰好远远的看到了在悬崖边的小孩儿,飞奔而至。看着孩子往悬崖边上走,他就侧身挡在前面。就这样一直等到小孩儿本家的叔伯看到了,过来把孩子抱走它才离开。

狠心的母亲走在路上,想解手(wc),在那个年代没有公共厕所,只得找远处没人还能藏身的地方。就在她解手的地方,来诚把她的心肝五脏都给挖了出来,也没有吃。只是蹲着一只爪子悬空满是血迹,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掉。眼神直勾勾地,像似悲愤地盯着倒在地下血泊中的这个女人。

后来奶奶的爷爷,也就是我的外高祖父,和哥哥姐姐相依为命,靠着勤劳节俭,慢慢也挣下一份家业。外高祖父年老时,时常对那时尚年幼的奶奶讲起这个秃尾巴来诚的故事,和奶奶说:“人什么都能坏,就是不能坏了良心。”

小时候每听奶奶讲到这句不能坏了良心,我幼小的心灵总觉得这句平常的话,有着耀眼的光芒。

关于来诚为啥以后一直没变成人,不得而知。只听奶奶讲,来诚想家了也会跑回家门口,可是妻子会训斥他,说他已经这样了还回来干啥。他望望妻子,无奈地慢慢垂下头,眼中满是泪水,转身离去,一步一回头,渐渐地消失在夜幕中。

那是一头有情却孤独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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