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又来了?”
费迪南德躺在医务室的床上苦恼着,接着他把身体侧过来背对窗户,以免看向窗外,外面娇美的夕阳下,一顶遮阳帽的影子在草地上远远地招摇,在费迪南德看来却像是在故意引起自己注意似的,他揉了揉滞涩的太阳穴,看来自己还得再躺会。
自从那天费迪南德认清现实后,日子过得像从前一样稀松平常,费迪南德不再去草地活动了,他宁愿坐在休息室里看看书,尽管他实在看不进去任何书,但为了避免自己心慌他也只能忍受,倒是皮特受不了,对于费迪南德的这种改变表示强烈的反对,跟着他在休息室打了几天瞌睡后忍不住自己去了草地。费迪南德自己也以为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然而不久后的一个上午,生活还是变着法子给他平静的生活制造了波澜。
那是早上劳动快开始的时候,当所有人都坐在凳子上准备工作时,费迪南德却发现自己的凳子不知被谁拿走了,所有人都抬头望着他来回急匆匆地寻找,他粗糙的额头渐渐冒出了汗珠,费迪南德能感觉到一股热浪从衣领溢出烘烤自己的脸。
“费迪南德!”
“是!”他忽地一下立正在原地。
“为什么还不开始工作?”
“报告长官!我的凳子不见了!”
年轻的长官挺着好看的鼻子狡黠地笑着,慢慢踱着步子走过来一边帮费迪南德整理衣领,一边笑吟吟地问道:
“知道你的板凳被谁拿走了吗?”
“报告长官!不知道!”他战战兢兢地说,他的腰挺得很直,尽管这样很累也很疼,但他不愿让别人看出自己的老态。
年轻的长官抬起浅蓝色的眸子看向窗外,阳光洒进来,他的眼睛漂亮得就像一颗沾了水的蓝宝石,叹了一口气,他语重心长地对费迪南德说:
“老费啊,大家都知道你老了,手脚不灵便可以理解,但你不能在工作上打折扣啊。”费迪南德不由全身一颤,诚然那句你老了已经让他足够低落了,而说他工作上除了差池更是雪上加霜。长官和蔼地拉着费迪南德粗糙的手掌走向一箱手套,拿起一只手套一边抖落一边说:
“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人能戴吗?”
费迪南德在长官的斥责下连连认错,长官的语气突然变得和蔼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蹲了这么多年了,照理说你不该出错的啊,怎么了老费?老糊涂了?还是。。迷上哪家姑娘了,说出来大家替你品鉴品鉴嘛”一句玩笑话惹得房间里的众人哄堂大笑,却利剑似的戳进了费迪南德心里,他的手紧紧捏着裤边,汗水不断地濡湿衣服,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年轻的长官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甚是高兴,轻轻把他的头掰向窗外,指着草地中央说
“你的凳子在那,去找它吧,每次劳动都坐着,这次站着吧”
说完他把费迪南德向前退了一把,费迪南德缓缓踱向前去,走到门前时他回头望了一眼,长官看他停了下来,抓起手套朝他扔过去,不偏不倚正打在费迪南德屁股上,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刺耳,长官怪叫道:
“打屁股哦”
房间里的年轻囚犯看着几乎和自己爸爸一样大的费迪南德受如此欺负,心里都十分快活,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只有皮特阴沉着脸,握紧着双拳,甚至身上的肥肉都微微发抖,可他什么也不敢做,甚至不敢叫一声,他不得不服老,费迪南德愣了好一会,弯腰捡起了手套,推门出去,外面的阳光喧嚣着刺眼的白光,和聒噪的蝉鸣一起,像是无情的嘲笑。
之后的事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怎么也站不稳的凳脚和四周嗡嗡作响的白光,还有最后倒下前远处模糊的身影,衣襟轻抚着像是风的旋律
“大概是幻觉吧”费迪南德在晕倒前最后一秒想。
夜晚降至,费迪南德被粗鲁地赶回了牢房,平常的中暑不足以让他在干净整洁的医务室里待更久时间,毕竟谁也不愿意照看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烦人老头,更何况是个坏老头。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四周只剩下灰烬般的余晖,太阳已经下山了,费迪南德不禁有些懊恼
"那个长官太可恶了!"
然而他的心里并没有因为抱怨而感到舒畅一些,背后传来一声惊呼,皮特回来了。
”老费!你怎么样,还好吗?“
“好着呢,身子还硬着呢”费迪南德力不从心地答道,说实话他确实感觉有些累了,他趁着皮特说话的时间坐回了自己床上
“....,你说呢?”
“对!太可恶了!”不用听他都知道皮特刚刚在说什么,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听见,皮特回头看了看他,接着说:
“你究竟怎么了啊?”
“中暑,没事”费迪南德故意若无其事地答道。
皮特接着义愤填膺地说:“早就看那家伙不爽了,今天出门的时候我趁着人多故意挤了他一把,你没看见那小子气到脸红还没处发泄的样子,嘿!真是笑死我了”像是为费迪南德宽心似的他像模像样地学着,肥硕的身体看来有些滑稽,费迪南德感觉得到皮特的好心,他在卖力让自己开心起来,尽管方式有些拙劣,他朗声笑道:
“哈哈!真的吗!那小子!”
可笑完以后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笑声没持续太久,接着就是长久的寂静,皮特似乎在等着他接下来说些什么,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费迪南德此刻总算知道自己的懊恼来自哪里了,有位调皮的小精灵已经跑进了他的心里,他没有心思想别的事了。
四周充斥着狱友的嬉笑,他俩之间的空气却像是静止了一般,生涩地拒绝着一切声音,终于,皮特缓缓走过来,深深地拍了拍费迪南德的肩膀,费迪南德抬起头,屋顶的灯被他肥大的脑袋遮挡,他尽力躲避着皮特的眼睛,尽管那里因为背光什么也看不见。
“你怎么了老费?”皮特转身坐在费迪南德身旁。
“我。。。”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听着老费,你不是这样的,我承认我老了,皮了,现在完全就是个糟老头子,可你不一样,老费,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想法,从你当初打我那一拳我就知道,你究竟怎么了?"
费迪南德嘴里哼唧着,最终却酿成一口叹息长长地吁出。
“你他妈怎么这么婆婆妈妈?遇到什么事了告诉兄弟,有什么好犹豫的?”费迪南德听了这话感觉有些惭愧,诚然皮特待他不薄,为他出头代他受罪,自己也早把他当成了好兄弟,可这件事。。。
费迪南德一咬牙,低声道:
"我觉得我爱上了一个人"
"皮特!玩牌吗?"刚进来的狱友兴冲冲地喊道。
"什么?"皮特没有听清费迪南德的话。
"你觉得什么?"他又一次发问,刚进来的狱友焦急地等着皮特的回复,眼看着更多人就要进来了,费迪南德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悄无声息地被冲散了,他低下头,沉默不语。
"皮特?皮特?玩不玩啊!"狱友等不及了。
"操!"皮特气愤地甩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气冲冲地撞开了门口的狱友,独自一人走了出去,狱友看情况不太对劲,也讪讪离开了,牢房里就剩费迪南德一人,他坐在床上痛苦地闭紧了双眼,门口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他觉得世界在不停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