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微凉的的清晨,监狱里早早就开始了喧嚣。
费迪南德勉强睁着酸涩的眼睛看着四周,牢房里的人大都不情愿地起来了,个个耷拉着眼皮,早起对于年轻人是十分难受的,而对于费迪南德这样的老人,他们早就没了能一觉睡到大中午的精力。接下来的事一气呵成,洗漱,早操,早饭,劳动。。。每一天都像是昨天的复刻,费迪南德甚至猜得出皮特马上就要对着水龙头的水流擤一通鼻子,一次次重复的记忆让他失去了兴趣,每天早上起床他总要这么失落一阵,他也知道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投入到新的。。。重复中去?费迪南德用力摇了摇头,昨晚睡眠不足看来还是有影响的,他感到脑袋有些昏胀,为了尽快赶走这些思绪,他用凉水冲了两把脸,没有擦就向草地走去。
太阳尚未炙烤大地,空气里还残留着月夜凉爽的余温,,轻盈的晨雾扑在费迪南德湿润的脸颊上,凉飕飕的,他想起了昨夜的月光,下意识抬起了手,可抬到一半又慢慢放下了。
“哼,一双老手罢了”他失落地对自己说。
操场上人已经聚集的差不多了,跑操马上就要开始,皮特正从入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费迪南德已经想象得到他身上随之而来得洪水般的热浪与体味,他把头转向一边避免呼吸到皮特身上的热量,目光流转间,监狱的大铁门一闪而过,昨晚梦境终于闪电似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迟来的感触势不可当地席卷了费迪南德的全身。
初升的第一缕阳光挤过楼房的间隙喷薄在草地边缘,费迪南德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兴奋,好像生活突然有了趣味,他的呼吸终于有了意义,可兴奋之下似乎还隐藏着失落,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梦和现实间总有落差吧,费迪南德心想。他忽然很想找人说话,便转过头去大声说道:
“皮特!昨晚睡得好吗”奔跑中的皮特早就气喘吁吁地说不出话来,朝他摆了摆手。
可费迪南德并没有看见皮特摆手,他甚至没有期待皮特的回答,说完那句话后他就全神贯注地望向铁门了,奔跑中的他眼睛却一刻也不离开那个普通的铁门,安静地望着那里已经让费迪南德足够开心了,甚至比跟皮特闲聊一整天还要开心。清晨的铁门没什么特别的,隐藏在楼房的阴影里,像一幅平静的画。
跑操结束时费迪南德总忍不住地向铁门看去,直到他消失在出口的拐角,他有些失落,也有些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刚才是不是太激动了些,但愿没有被发现不对劲,他想着。阳光直直地射到他的脸上,所有人都眯着眼睛低着头躲避刺眼的阳光,费迪南德却没有,他转念一想抬起头对着阳光阳光用力笑了笑,没有人看见,他跟着人流向前挪动,那里被一片朝霞笼罩,是新的一天。
当费迪南德意识到时,自己餐盘里的食物已经基本吃完了,皮特在一旁焦急地催促着,劳动马上就要开始了,费迪南德想不起来刚刚吃了些什么,其实不过是油腻的面饼和清粥,一成不变。但他感觉自己刚才仿佛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令他流连忘返的世界。
同样的工作,费迪南德坐在自己的凳子上,双手几乎不用眼睛辅助迅速地来回翻转,工作。手套一只一只地被逐渐加工成型,看着流水线上一只一只飞快掠过的手套,费迪南德忽然很想知道她的手长什么样子,纤细修长的吗?还是小巧玲珑,总之戴上这样臃肿的手套一定不好看,他努力在回忆里搜寻对那位女孩的手的印象,不觉间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梦里他的目光似乎故意绕开了她的手,甚至在夕阳的影子里,她的手也隐没在了飘扬的袖管里,只能任凭想象,费迪南德心里闪过一丝惶恐,他努力阻止自己,却还是在脑海里幻想了无数种可能,或许她的手上有骇人的瑕疵才不愿见人,或许她是位不幸的少女。。或者只是巧合呢。费迪南德不愿再想下去,他不愿给这个完美的身影划上任何的污痕,像是寻找救赎似的他抬起头望向墙上的钟表,时间刚刚过去了三分之一,他第一次感觉劳动是如此难熬。
门刚刚打开,费迪南德就抢在第一个冲了出去,他感觉自己快忍不住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天上没有一丝云,阳光正无情地炙烤着空气,费迪南德感到自己仿佛正大口大口呼吸着阳光,暖暖的流进肺里,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可接下来干什么呢?费迪南德什么也不想干,他只希望静静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不需要说话,不需要思考,甚至连灼热的呼吸都变得微弱不值一提,他只想安静地呆在某处就好,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人潮拥挤,相互推搡着把费迪南德挤向前,他抬起头,食堂就在不远处。
“是啊,还要吃饭”他恍然大悟般地走向食堂。
一成不变的浑浊空气,他皱起了眉头,不过今天似乎没有以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大概是因为他没办法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恶劣的环境上,油腻的油饼照常给了皮特,费迪南德奇怪自己早上是怎么吃下这种东西的,甚至连清粥都没有喝完,费迪南德早早地起身离开了食堂,他想早一点回房间好一个人呆一会。
牢房里静悄悄的,大多数人大概十几分钟才会陆陆续续回来,费迪南德珍惜着这短促的时间,坐在床上望向地面,水泥的地板表面被磨得光滑发亮,上头却蒙了一层黏糊的黑色污垢,费迪南德自己也不知道拿这十几分钟来做什么,大概他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正午的阳光直直地贴着窗子边缘落在草地上,外面太过刺眼显得牢房里格外阴沉,寂静阴暗的四周像一只幽灵似地将他团团围住,费迪南德突然发觉自己从昨天到今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心不在焉又异常躁动,他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想抽自己一巴掌,这分明是年轻人的游戏了,自己一把年纪还凑什么热闹,难道还想装嫩玩浪漫?一把老骨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人家大概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自己作为年长这么多的老人,对人家如此鬼迷心窍,即便不怕别人的嘲笑,小女孩的家人恐怕也会对他退避三舍吧,想到这费迪南德有些害臊,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
外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囚犯们差不多回来了,此时他心里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释然,还好自己止住了脚步,幸好自己对她的用情并不像想象的那样深刻,还好自己保持了理性没落到尴尬的境地,费迪南德苦笑着躺回床上,他要在他们进来时装作睡着的样子,因为他还是不想说话。
暂时将她抛在脑后的平静心情让费迪南德很是享受,他不禁感叹人老了还是要安逸,下午劳动比上午好消磨多了,费迪南德像往常一样全心投入到工作中,回过神来时已经结束了,晚饭依旧是草草解决掉,待要去草地时他却犹豫了,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压下的感情见到她时又功亏一篑,随机他又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羞愧,人家恐怕只是恰好路过,自己也只是凑巧看到了她美丽的影子,仅此而已,自己也太看重自己了,想到这费迪南德越发觉得自己以前是多么的傻,于是赶紧走进了草地,本还晴朗的天气下午却阴沉起来,阴天天黑的总比较早,费迪南德和皮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待到天黑便回去了,费迪南德的余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铁门,她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他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