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年初的时候连续一个月都没有下雨。冬末的寒冷干燥令人每天早晨醒来时喉咙灼烧。有好几次梦见故乡下着雨,风清雾润,一声鸟啼刺破空山静寂;还会梦见在新西兰南岛的时候,清晨六点,被阵阵浪潮声吵醒,拉开帐篷的一瞬间,赫然望见粉红色的朝霞涂满了海面,湿润的海风迎面扑来,清凉如洗…然而醒来时窗外多数时候有霾,偶尔有风,我困在斗室,盯着外面昏黄的天,一时想不起这是在哪儿。
在越来越了解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凉薄,游戏规则的冷漠之后,我对许多事渐渐接受的更自然。时间在流,人也在走。一些拥抱在夜里令我温暖如被,覆盖孤独,几乎让我生有可恋,但在那幻觉消失之际,我就已明白那仅仅是幻觉。
人对抗自身弱点的方式,往往是愚蠢而且不自量力的。一次次走入同一种幻局,接受同一种失落,在一次次被那种失落打击的体无完肤之后,人会变得温和、蜷缩,接受长夜有尽,白昼有终。只能用下雨的梦境,润滑生活的枯燥。
两年前的一个冬末,我在旅途认识了一个旅伴。在一个偶然的夜晚,同一辆车上,他坐在副驾驶位置,我坐在后排,百无聊赖之中问起彼此喜欢的书,他提起台湾作家胡舒雯,令我刮目相看。对话从这个契合点开始,无边无际蔓延。他聊起一些过去流连过的异国夜晚,气息各异的旅客们,浓淡各异的酒,冷暖各异的手,深浅各异的海,晨光中醒来时,百叶窗帘透进仿佛信笺那样一行一行的阳光…我坐在后排,盯着他的左肩一角,静静听着,莫名的想起海边的黄昏,圣托里尼岛的落日,雾色弥漫的山林,直布罗陀海峡的桥。我能分辨出他说起旧爱的时候,语气里的困惑、无奈和犹豫。
后来我们有过一次无与伦比的美妙旅行。在美国的阿卡迪亚国家公园,旁晚时分沿着盘山公路开车到山顶。我们并肩坐在岩石上,看了一场终身难忘的落日。在猩红色的晚霞里,想到眼前史诗般的时刻注定稍纵即逝,平淡枯燥的生活将如其后的漫漫长夜那样孤独难挨,我泪流不止。那是我见过的最美最美的黄昏。
我们都躺在生活的手术台上,在命运的无影灯之下,被蛮横解剖。所以,但愿你的旅途漫长,但愿你拥抱的人正流泪不止。但愿你付出的爱,有某种恰到好处的形状,恰能完好的镶嵌在爱人的灵魂空缺处,毫厘不差。但愿你心底的关怀,杯满四溢,又正在被另一个孤独的灵魂渴望着。但愿你记得,当你痛哭失声的时候,曾有人以肩窝盛满你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