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姐妹花进化史

我希望你过得好,但别让我知道啊。

           



          一 睡在我下铺的姐们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这个世界很大,比如上学在火车上颠簸二十多个小时,在大戈壁上小半天连只鬼都不见,在草原上睡一下午只见牛羊……可有时候,我也怀疑之前那些都是错觉,比如我操着乡土气息浓重的普通话推开大学宿舍的门,准备给我那些来自四海八荒的室友们打一个灿烂的招呼,一声家乡话的“你好”让我推了一把眼镜,呀!老乡啊!不容易,想我这专业在我们那个地大物博的全省只招四个学生,有一个还分一个宿舍!我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过去握住她。她不好意思地用普通话又说了一遍“你好”,我用家乡话回了一句“非常好”!

二话不说把包扔在了她上铺。塑料姐妹花的友谊,从上下铺正式开始。

对了,睡在我下铺的老乡,姓石,人称“敢当”。


          二  怼不死你算我输

作为一个典型的天蝎座老少女,论怼人的功夫,我称第二,估计没有壮士敢称第一。战绩可见一宿舍被我欺负过的众多姑娘们。但敢当之所以被称为敢当,在于她的深藏不露,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没有人能承受我的补刀功力之时,偶尔回一两句直接给我造成内伤:

——我低价网购了一个“瘦脸神器”,拿到手还没拆时掂量了一下“怎么这么轻?” 她回答“十块钱你想买块铁吗?” 

——为了减肥我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大量运动加节食,奈何就是不瘦,一日另一室友生日,看着眼前的蛋糕,to eat or not to eat,it's also a question.看着我伸缩反复的手,她切一块放我面前“别减了,反正你也瘦不了。”

……诸如此类的伤害,不忍细数,就全当我遇人不淑了吧。塑料友谊啊!


              三 就陪你凑凑热闹

大一刚来的时候,她英语很差,老师讲课几乎一句都听不懂,能考上大学全赖当年高考英语不考口语和听力。一个偶然的机会,有口语培训机构来学校开讲座,她一脸视死如归,发誓要进入这个机构把英语学好。我为了逃掉晚自习,跟着她去听讲座,一路跟她说:可说好了,你自己报,我就跟着凑热闹。结果,在那个美术专业毕业的宣传讲师的流利口语下,我跟她借钱当场报了名。我才不是个没有立场的人!

在此后的一学期里,我们早出晚归地学口语,从被其他室友抱怨打扰她们休息,到后来全部跟我们学口语,她的英语水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提高。

一年后,一起去参加英语演讲比赛,她进决赛了,我没有。在报告厅的台下看着她演讲,我怎么有点嫉妒呢?可能,我是个天蝎座吧。


              四  嫉妒是一把刀

大二暑假,她参加了学校的“赴美带薪”项目,去近距离感受了一下“美国梦”。跟我们说话自动开启“双语模式”,打扮开始sexy,出门就要taxi。我在青藏高原上晒得脱皮,她在美利坚穿泳装。

开学回来后,底下的小学弟小学妹们围了一圈,问她美国的月亮圆不圆,申请出国难不难? 对面过来我球队的妹子,也先跟她打招呼:“啊,学姐你回来了!” 我脸一拉:“明明是我比较高吧!” 妹子回答:“你黑啊!”

我不想承认我嫉妒,因为我深谙养生之道,明白哪些情绪会让脸上哪个部位长痘。但,很明显的是,只要她在学习,我就不会再玩手机;只要她起床,我决不赖床。嫉妒是一把刀,不是插在别人身上,就是扎在自己心上。好多痘痘啊。


        五  我不想知道,真地

大学这把整容刀的神奇之处,在于它不仅能改变人的外表,更能改变一个人的内心。才三年不到,我们已经从大一刚来时叽叽喳喳聊天到半夜,以至被隔壁的学姐敲门教训的无所不谈,到了一到时间就准时睡觉的相对无言。每个人心里都有小秘密,不能分享,不敢声张。

有天她突然要请假回家,问我对床的姑娘如何请到长假,但请不要问她去干什么。然后一声不吭拉着箱子走了。两周之后才回来。我想,她可能去偷偷上什么提高班了吧,或者去和远处的朋友一块儿玩了吧,反正这样的事她也做过不少。

凭什么她能在要考研的复习阶段自己走掉呢?凭什么要我给她晒被子呢?凭什么我偶尔会担心她好不好呢?我不想知道,真地。

          六  她是不是也觉得我们吵?

某天早上,她下了火车直接就来学校上课了,脸也没洗,头也没梳,风尘仆仆地赶到教室。唉,两周没见,她好像瘦了点啊。

还没待几天,课间我去导员办公室交文件,碰上她也在,导员一脸凝重,让我先等等,她们去隔壁说了。说什么我不知道,但当晚她又开始收拾行李,我问她:“你不上学了吗?” 她回答“可能吧。” 我只觉得她开玩笑,因为她是笑着说的。第二天我出门的时候她还没起床,晚上回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我跟对床的姑娘说,我怎么感觉她有点不对劲呢?对床的姑娘犹豫了一下说,她身体不舒服,可能肝炎,老师让她回家好好休息。话没说完我眼泪已经止不住了,难怪她回来后再不熬夜看书了,难怪她瘦了,难怪……

我对自己的后知后觉自责不已,对她更是感到心疼。我们从一个地方来,一起经历的比谁都多,因为太了解她,所以更为她的沉默,为她的坚强难过。鲁迅说:人类的悲欢并不想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在我们笑笑闹闹的时候,她靠墙坐在自己的床上,是不是,也觉得我们吵闹?


              七  我们不一样

贫穷会让一个受过教育的女生自尊心特别强。我体会过,所以更不敢想,她做了怎样的一番挣扎,才决定向我们借钱。尽管没有严重到危及性命的地步,但一场针对肝功能的治疗,也能让一个贫困家庭雪上加霜,负债累累。收到她的信息,字里行间透露着的客气很扎心,我是有多幸运,还没看到这世界的残酷嘴脸?老师还上着课,我从后门溜出去,把我当月的生活费全转给了她,知道是杯水车薪,想跟父母再多要一点,可是,爸爸接了电话,我一开口就带上了哭腔。室友们东拼西凑,几个穷学生,根本凑不够她需要的数字。我头一回感觉到,金钱对人有多重要。

以前不信圣贤书,觉得孟子就是灌得一手好鸡汤,可如今我深信,因为老天想让她承担大责任,过上更好的生活,所以现在得制造一些苦难,好让她配得上后来要给予的。她可是敢当,没有享不了的福,也没有吃不了的苦。

她说,就是因为我最懂她,才最不敢让我知道。所谓的“塑料情谊”,走到这里,原来我一直那么希望她好,不用告诉任何人,她自己知道的,她很好。



我问她,几时回来?

她回答,如期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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