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所在的村庄,座落在城市远郊一个小小的山角下。
村西边有一座山叫后底山;村南边有一座山叫白虎嘴山;后底山与白虎嘴山之间有一条通道直接向西延伸。村北边与铁山区(镇)相连,是敞开的,望北直邸狮子山;村东边有一座山称之为对面山。
有一条被人们称之为“港”的小河,由北向南从村前缓缓流过。有一条小溪在村南,由西向东,穿过一条铁路下面的桥洞流进这条小河。
村正前方有一口水塘,叫门口塘,门口塘面积不大,供村民洗衣服;村西也有一口水塘,用来养鱼、种藕、洗衣服。两口水塘都是活水,有泉眼。
在中国,这是典型的依山傍水乡村环境。
上个世纪五、六拾年代,我的家乡还没有通电。没有通电就没有电灯,没有电扇,没有空调。那时的我们,做饭没有煤气,更没有天然气。乡民们居家过日子,只能使用煤油灯,蒲扇,煤和柴草。
虽说农村房子大,有前门和后门相对,便于通风,但夏日炎炎,酷暑难奈。如何度过每一个夏日夜晚,总是需要乡民们自己去想办法克服,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村南边,有一块空地,村民们把它修建成一个打谷场。打谷场的面积只有一个篮球场大,由大家共同使用。
农忙时节,打谷场用来打谷,晒谷,扬谷。平常就是人们相聚、聊天和玩乐的场所。夏日的夜晚,打谷场更是人们心向往之的地方,因为这里空旷、通风、凉快。
打谷场西边,还种有两棵梧桐树和三棵枣树。经常有各种鸟儿栖息在树枝上,叽叽咋咋叫个不停,好不热闹。
傍晚时分,开始有人将自家的竹床、凉席、木櫈和床铺板搬到打谷场架起来,用木桶打来塘里的水,浇到竹床和床铺底的地面上降温,准备在这里乘凉过夜。我跟他们一样把自家的床位安排好。随着时间推移,这些人越来越多,以至整个打谷场基本上排满了各种竹床和其它床位。
干这种事的大多是我的乡村小伙伴,他们高兴干这事,因为他们更喜欢在这里嬉戏、玩耍和纳凉。此时的父母们都在忙着弄饭做菜或在地里干活,管不了这些小事。
夜慢慢深了。打谷场里人来人往,有回家吃晚饭的、有吃了晚饭又返回打谷场的、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他们马不停蹄地穿梭在家与打谷场的路上。
来到打谷场的人,基本上都要自带一把蒲扇,因为打谷场虽然空旷,但没风的时候,也需要拿蒲扇降温。蒲扇的另一个功能就是赶走蚊子。
打谷场里的人们相互问候打招呼;梧桐和枣树上的蝉在鸣;枝上的鸟在叫;水塘里水沟里的青蛙不甘寂寞,蹦跳不已或干脆鼓起腮帮上的气泡相互对唱;在空中,还有许多时明时暗的萤火虫不停地飞舞。
有几个小伙伴们正在嬉笑地追逐着萤火虫。其中一人抓住了一个萤火虫,他高声地大叫:“我抓住了一个,我抓住了一个。”然后,他将抓到的萤火虫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盖上瓶盖,将玻璃瓶稳稳地拿在右手上,并高高举起,在空中晃动显摆。那些装在瓶中的萤火虫,透发出细小微弱的点点亮光,着实好看。
著名词人辛弃疾说:“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真是一幅清风拂面,人、物和谐的风景夜画。
这样的场面,不仅在今天的城市里看不到;而且,在今天的农村里,无论如何也是再也看不到的了。因为今天的城市和农村都用上电了,人们再也用不着在打谷场里乘凉睡觉了。
我和我的家人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吹熄煤油灯,来到打谷场,大家手摇蒲扇,平躺在自家的竹床和床铺上乘凉。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整个打谷场除了少数几个唠嗑者外,其余的人都已躺卧在自己的床上,眼望星空和明月。
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慢慢地,我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被母亲轻轻地叫醒。我用右手揉了揉眼睛问母亲:“什么事?”母亲用很小的声音微笑着回答:“吃西瓜。”
哦,吃西瓜。我知道这是早晨母亲和父亲商量好了,由父亲下班后从市场里买回来的大西瓜。
西瓜买回来后,被放进一个乘满井水的木水桶里降温。
现在,父母将自己的儿女们一个一个地叫醒,一人一碗西瓜汤。为了增加西瓜汤的甜味,还放了点白糖。
我吃了一口,真甜。这种吃法,我是第一次。我望着父母还在忙碌的背影,一种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没有通电的乡村夏夜,蝉情、鸟情、蛙情、萤火虫情、邻里亲人的乡情和父母的亲情弥补了一切不足。
现在,我们的生活条件好了,没有电的日子再也没有了。可是,那些已经逝去的乡情再也看不到了。有时,我真的很想念那些美好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