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非典型的下水作文
作为一个语文老师,提及离别时却词穷了。想起鲁迅先生这样说过:“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野草·题辞》)…… 怎么办呢,只能躲到文字的深处。你愿意看出什么,就有什么吧。
还是借这次作文说事吧,这篇作文题目如下:
“谜之作文题”,也许是很多人拿到它的第一反应吧。
其灵感来自于很多年前某省的高考题。其实原题是有文字提示的:诸如前者“规范稳定,周长短,面积大”,后者“新颖多变,周长长,面积小”云云。但是有提示也意味着限制,如果加上,可能看不到很多同学更精彩多元的解读了。
于是大胆删去了文字。
很多人会想到为人处世的道理。但实际上,又何囿于此呢?审美的,思维的,社会的,环境的……相较而言,最开始的规范创新也好,稳定多变也好,只是冰山一角。
其实唯一重要的审题要求,是“比较”。当你开始用比较的眼光看,也许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不再是非黑即白,泾渭分明的。相对主义也好,辩证思维也罢,其实都是帮助我们切换视角设身处地站在一些看似对立的立场去想问题。然后你就会发现,不论是你内在的,还是外在的种种冲突会逐渐消弭。
我更希望你发现,没有人的人生一直是其中的某个图形,或分阶段,或交替,或共存。没有一个社会是只存在其中一种形态的;连我们至今探索未尽的宇宙,也是从右图般的大爆炸而来,逐渐走向了左图般的稳定空间,但可能又在酝酿下一次爆炸。
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两者兼有的。首先学会接受这个事实,然后再去选择你“相信”的那个,而不是给世界的本质下一个不变的定义。
选择左图,就是选择相信圆满、完美、唯一、规范、标准、安稳、包容、对称、平滑、普通、“躺平”……选择右图,就是选择相信缺憾、破碎、多变、创新、异类、冒险、冲突、不对称、磕绊、特别、“用力”……
事实上,让你们头脑风暴后,想到了更多……
究其一生,我们似乎都在这两种图形中作选择,然后逐渐靠近其中的某个图形,当然也有可能让两个图形变异、重组。最终形成的这个图形,并不是世界本来的样子,而是你选择去相信的,世界的样子。
那么,我选择相信什么呢?我想从一部片子、一段发言和一首歌曲出发,聊聊我的“相信”。
一部片子
“你可以选择相信童话”这句话出自这部片子的主角之一。他更“著名”的行为是带着岳父母去爬山。这位名叫东升的男子,心中的太阳可能早就西落。
也许他曾经向往左图的圆满,殊不知越想弥补早有尖刺的形状,反而需要更多的缺角,才能显得更“圆”。换种说法,太想把气球充满,膨胀至最圆的下一步便是爆炸。
从这个角度来说,相信世界本不是童话,或许能更好地面对人生的种种不完美。偏执于完美并不是好事。
但孩子们与东升的智斗演变为悲剧,是更深层的寓言。它让我想起一句广为流传的话:“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历史上,多少本意匡复济民的起义,在后来变质成专制霸权?生活中,多少打着正义的旗号去讨伐他人的网友变为暴民,最终被扭曲的正义反噬?
这提醒我们,不要对人性过于自信,要时刻反思自己审视恶的姿态是否还是善的。
一段发言
“我就是做啥啥不行,和老板吵架第一名的杨超越……”这段发言最近出圈了,主角是至今仍活跃在各路网友祈福活动中的“锦鲤”杨超越。
除了她眼睛眯得太紧,无法辨识眼中是否真的有泪水外,大体是一段“圈粉”的发言。为何“圈粉”?我觉得是杨活出了一种很多人不敢想的姿态——本我的姿态。
“本我”这个形象,对应西天取经四人组中的八戒最恰当。好吃懒做、有时还要拖累团队,陷害大师兄。但是他不管,他没想着要活成一种多么完美的样貌。他出现的片段,往往让人忍俊不禁,倍感轻松的原因正是如此。而“超我”的唐僧,显然如紧箍咒一般,让人倍感压力。
回到作文题,左图可能就象征着那个理想的自我,唐僧般的“超我”;而右图则是一个不那么完美的“本我”了。而我们大部分人,都在从右图往左图进化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自我”。因此人的自我认知往往存在偏差,我们可能以理想自我去进行印象管理,甚至一直努力伪装“超我”一辈子,老了才敢与“本我”和谐相处。
所以杨超越小小年纪已经能逻辑自洽地与“本我”相处,这才是她的过人之处吧。
更关键的是,她有清醒的自我认知,并不会因为别人给她戴上“女团”的王冠就忘记自己不适合女团的部分,仍然不停寻找那个让自己更舒服的自我。所以她是迥异于别里科夫式的“套中人”的。超越“套子”的局限,对他人钝感,恰恰是一个人自由人生的开始。而现实中很多人,陷入了他人的评价而在一条错误的泥沼里挣扎,最终成为了一条难以翻身的咸鱼,真是悲哀。嗯,早点告诉你们这一点,某种程度上减少了一点我自身的悲哀。
一首歌曲
“像孩子那样哭着闹着/像大人那样安静沉稳的/活得高亢低落高亢低落/有个沙漏在心中荡呀”
当我听到这首歌时,觉得完美契合了这次的作文题。忽高忽低的旋律音调,左右声道的切换,都让我更加着迷于这首歌隐喻的人生状态:原来更多时候,我们是随着时间的沙漏,在两种状态间摇摆不定的。
它继续唱道:
“默许时间让皱纹蔓延了/对在意的事手也握紧了/不愿得过且过可无可有/不是命运这是我最深爱的” ,“时间啊来吧/再重来一次我都会/没有明天般挥霍着找到你”
一方面,它默许时间会改变一个人,比如很多同学提及的,时间会把我们的棱角磨平,也就意味着人生轨迹是从右图走向左图的。但是另一方面,它给出了一个新的启发: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会越发清楚自己所深爱的是什么,也就越发能为此坚持。什么是永远年轻?就是永远为热爱的而执着。这样说来,时间是让人越活越年轻的。那么,我们的人生列车也不一定是从左图往右图驶去的,有可能恰恰相反。长大的美好就在于此。
这首歌叫《Forever Young》网易云音乐,第一次知道它,是来自学生的分享。
到了不得不“乘风破浪“的年纪,才真正体会到幸福是一种感受。而这种感受就来自于你对一切的诠释和认知。事实如何并非最重要,你怎么看才决定了你幸福的程度。
你们的这篇作文,写得比我想象得好太多。我也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在你们的年纪,拿到这样一个题目,会作何感想?
也许我会为此烦躁一阵,心生埋怨,就像在之后的人生中遇到很多大大小小意料之外的不确定事件时所表现的那样。然后以一番言不由衷的辩证哲学自欺欺人。
而你们,更加波澜不惊地提起笔,更加遵从内心地把它写下去了。
这才是我愿意看到的“后浪“,是身居一个日新月异的世界,面对更多”无常“时,更加淡定,更加坚定,更加笃定的”后浪“。
这是时代的试炼,也是时代的礼物。
一个愿意与你们一起成长的“前浪” 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