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白手套抱起愿景递给他时,中年男人裂开嘴夸张的叫着笑着,一边慌慌张张的搂着她,一双有点儿浑浊的眼睛,此时柔和的发着光,一眨不眨看着怀中的可爱婴儿,就像是抱着他的女儿……
阳光倦怠的日子,窗帘被风吹起,又缓缓掉落。
门外挤满了人和相机,一个小男孩借着身材的优势,钻过穿军服的守卫,伸出手中的话筒大叫。
“李先生!您不顾外届反对,复活愿景,接下来是打算将她培养成怎样的东西?人还是武器?南部的局势日益紧张,在这个关节点愿景的诞生会带来怎样的影响,您有想过吗?我们普通人……啊!放开我,放开我!我还没说完!”
小记者被人拎着带了出去,一路上还在挣扎,门口的人群默默的被分开一条路,许多人脸上愤愤,闪光灯此起彼伏。
窗台上一盆兰花,叶子美的如琥珀,柏油大路两旁的法国梧桐,茂密苍天的树冠间投下点滴碎阳。
那纵横的皱纹掩盖不了笑容,止不住流着喜悦,就像源源不竭的江河,迈入宽广无垠的大海
时光深处某个瞬间
如果没有喧哗,真让人误以为,生活永远一直是这般平淡幸福。
人们却都忘了,现实这把钢刀,刺入历史旋转的齿轮,刺耳的电光火石后,那绽放的血花。
一
我是愿景,帝都黑岩一名普通的中学生,我爸是科学家,有很多很多了不起的成就,家里书桌上堆满了金色的银色的还有透明的各种奖杯,他研究的全都是些晦涩难懂的理论,我常常抱怨他的成就都很无趣,但他却摇头笑着对我狡黠的说,他最大的成就是我,我哈哈的笑,爸爸真逗,那应该是妈妈的功劳吧?
不过,我从没看见过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死去,据说是车祸。比起其他的单亲孩子,我应该是最幸福的了吧,爸爸忙于工作从来无暇管我,我从小就有大大宽敞的房间,无论是玩具,还是最新的游戏光碟,无论是新衣服,还是别人看都没有看过的新鲜玩意儿,几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时常有人问,我会不会孤单,真是好笑啊,孤单是什么?从小到大,我一直很喜欢和大家玩在一块,分享自己的漫画和零食,所有的人都喜欢我,他们夸我可爱又好相处,每次我一出去,身边总是跟着一大群小伙伴,我们玩沙子,爬山,捉迷藏……热闹到满天都是我们的笑声,怎么会孤单?
哦,你们是问我没有妈妈一个人在家的感觉啊,那就更不用为我担心啦,我有好多好多事情可以做啊,养了三只猫一只狗,分别叫做一一,二二,三三,司司,一回到家就丢下书包和它们团团转着玩耍,家里很早很早就有了电脑,我会网聊,和陌生人说些不找边际的梦话,或者打游戏,征战沙场拯救世界,我还喜欢吹口琴,因为爱听歌,想学一门乐器然后给自己伴奏,由于觉得口琴这种小玩意儿可以随时随地吹出来表现一番于是选择了它,结果后来才发现,自己吹口琴的同时不能够唱歌,真是无奈啊,但是先入为主,我至今对其他的乐器没有什么好感,哈哈,其实就是懒吧,我只是玩,只想玩,简简单单玩,快快乐乐的玩。
我从来没有无聊的时候,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就是我了!所以啊,你们还是好好关心那些有爸有妈但爸妈天天吵架或者是每天盯着孩子不让他们出去玩而只会严格要求做功课的可怜孩子吧,我可亲眼看着有家长因为老师的一个电话然后来到学校二话不说就把孩子拉出教室在走廊拿扫帚狠抽的,那孩子歇斯底里的哭声还有身上泛红的伤痕让我觉得简直是人间地狱好吗?
我长长的虚了一口气,还好自己家不像这样,反而,爸爸对我很温柔很宽容,哈哈,是呀,从小到大他都没打过我,也几乎没有骂我,不在乎我是否做作业,也对我成绩不管不顾,我有次考试都懒得作答,全白卷,老师气急败坏叫我找家长,然后爸爸来了只是淡淡的笑着摸了我的头,说这些题目什么的做了浪费时间不想做就不做了,老师听了目瞪口呆,但碍于我爸的学术地位什么都不敢说,甚至爸爸有时候看到我做作业发牢骚还会问我想不想念书,不想的话就帮我退学,而且是说真的,脸上没有一点不开心和玩笑的表情,那感觉就是他是科学家,老子女儿聪明到无师自通天下第一一样,喏!你看,世界上居然有这种极品家长。
不过从那件事以后,我的快乐王国就崩塌了。
二
那次爸爸很生气,而且非常没有道理,居然只是因为我将隔壁班上的恶霸打进医院了,本来就不是我的错啊。
那个高高壮壮的家伙一下课就总是带着几个跟班靠着走廊为我独尊的傻逼样子,我走过的时候还对我吹口哨,经常欺负同学不说,还和外头一些看上去就不是好人的混在一起,就像古惑仔一样。
混混就混混咯,才没兴趣跟他打架呢,虽说我是从小就抓蛇跳崖爬树钻沙的女中豪杰,但是毕竟是漂亮女生,还是要挺注意形象的好吗?英姿飒爽不等于撒泼打闹,我可以当花木兰,但才不要当什么骂街的村妇呢。
但是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那天我和一群玩伴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送别一群朋友后,和住在我家附近的小虎聊着天往回走,那个恶霸就站在我们的必经路口上,身边还有两人,一个人高马大,另外一个虽然长得矮小但手上玩着刀子一脸阴沉像个死鬼一样,真是无聊,割到自己就好玩了,我瞥了一眼,心里吐槽片刻,轻快的脚步继续向前。
小虎却拉住我书包:“愿景,我们还是绕路吧。”
“绕路?小虎你白痴了吗,过了前边的巷子转个弯就是你家了好吗?”
他拉着我的手,我微微一怔,想挣脱,但还是停下了,他的手凉凉的还在冒汗,心跳加速,悄悄指指前边路口:“那几个人不是好人。”
“我知道呀,那又怎么了?”
“可能有危险啊,别说那么多了,我们绕路!”小虎拉着我就要转头。
“没关系啦,我都不怕,你一个男生怕什么呀!来来来,也不看以前每次探险都是谁走在前边,相信我啦!”
我语调轻松的继续走,却吓坏了小虎,他一边拉我书包,又害怕动作太大引起对方注意,所以还是没能阻拦我英勇无畏的步伐。
我不急不缓的走着,然后前边三人看到我怔了怔,也向这边走来,越来越近。
我往右边挪了挪,那你们先过去好咯,但那高个子居然往左一挪就撞过来,哟!虽然有准备,但还是小激动了一下,这下拯救世界的时候到了,下一个瞬间应该是我微微侧身,然后像是躲开蛇的攻击,然后反身一脚,送他个狗啃泥,哈哈,不错不错。
但是没想到人影一闪,小虎冲了过去,将他推到一边:“你干什么啊你!”
“妈的!想打架是不?”另外两人迅速围了上来,矮小个子将刀子一晃,隔壁的恶霸凶凶的瞪着小虎。
“无耻!”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谁先找茬的很清楚好吗?”
然后高个子就冲上去和小虎扭打在了一团,都是十五六岁的热血少年,打起架来却和团泥巴一样,他们相互粘着,揪住对方的衣服,用脚绕过对方,胳膊不断用力想将对方摔倒,时不时还用拳头在对方身上脸上擂几下,虽然小虎在下风,但是高个子这样也打得很辛苦,另外两人忍不住了,冲过去将他们分开,然后一起制小虎,两拳难敌四手,小虎很快被按在了地上。
“我不想打人,我数十秒,你们再不放人,就给我小心了。”
看着小虎在地上手上还有擦伤,我有点生气。
“十!”
“呵呵!”高个子冷笑一声,矮个子不屑的往地上吐了口痰,他们押着小虎的手没有半点松弛。
“九!”
“愿景,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呀!”隔壁班的那傻逼说。
“八!”
“你为什么和这种人一起玩呢,以后有事找我啊,我和你一起走不就好多了吗?”
“七!”
“喂喂喂,愿景,你别不说话啊,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打过我们吧。”
“六!”
“只要你叫这傻逼向我哥们认个错,然后让他赔点钱,我给你说说情,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五!”
“妈的,老大,你就别和女生废话了,我们搜这小子不就好了吗?”
“四!”
“你看,钱包里好多钱呢,不愧是家里是生意人住在富人区的小子!那个女生应该也有不少钱,叫她拿出来吧!然后我们快点去上网,别浪费时间了”
是呀,听够了废话的我实在不想浪费时间了,
“一!”
……
之后被救护车拉走的他们还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而爸爸居然还给对方家长赔礼道歉,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件事情居然没有传开,小虎也转学了,真奇怪,然后他回来之后就狠狠的教训了我,从那以后不但派了专人接我回家,还没收了我一个月零花钱,美其名曰是为了我的安全,但是我总觉得他那时候训斥我,完全就像是在训斥一个野兽,为了其他人的安全。
三
的确,我是愿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女生,虽然好像很能打架,聪明近乎妖,但,只要别惹我,我确实很安静很和睦很好相处呀。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别的孩子犯了错,打了人,不过就是被教训被打被骂,然后又可以开开心心的过自己的日子,但我打了人之后,仿佛世界就塌了,爸爸就对我很冷漠,好像还有难过,我有听到他在夜晚哭,我问他怎么了,他对我不理不睬,晚上加班更晚,还时不时送我去医院体检,拜托!是我打了人好吗?受伤的又不是我!我去学校后发现自己没有同桌了,好朋友们都不和我玩了,他们偷偷传纸条给我,说老师和家长都不让他们和我玩,那些纸条上画着他们的哭脸,我知道,这是真的,因为没有同伴会舍得离开我,每次出去我玩我都独揽大局,做什么游戏,玩到几点,反正让大家玩得尽兴又不会被爸妈骂,可是爸爸他居然舍得,还这么莫名其妙。
到底是怎么了,讨厌被疏远的感觉,于是我不去上学了。
我不再是普通的中学生了呢,我想。
已经平平淡淡的生活了十七年,再过一年,那些玩伴就可以去大学了,所有人都说大学就是天堂,什么天堂,难道比现在的生活还好吗?我在网上问他们,对方无比憧憬的回复一个太阳,说那当然,可以摆脱父母开心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玩电脑,谈恋爱,还不用死读书!
我淡淡的输入一个o,按下了空格,ctrl+回车。
然后仰头看着天花板,开始发呆。
愿景究竟是什么?
什么是愿景?
我是谁?
从哪来?
到哪去?
我爸姓李,但是我为什么姓愿?
我妈的名字叫什么?
难道我也没有外公外婆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他们的消息?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生过病?可以轻轻松松跑得比男孩子还快,学琴几天就能弹奏一曲流利?
为什么我甚至可以做到只用电脑上的小红点代替鼠标打dota还能天梯2000?
难道我真的只是爸爸口中的天才吗?
但是为什么随着我长大,脑子里的东西忽然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镜头,那些齿轮的旋转,精密的时摆,蓝色的电光,红色的大地,又是些什么东西?
我离开学校后就再没笑过,但为什么同样我从来没有流过眼泪,即便是一一,二二,三三,司司依次死去,也只抱着他们沉默。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就不去想,我看书很快很快,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十八岁时,对这个世界各个学科天文地理好像都已经穷尽,但对自己却还是空荡荡一无所知,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试着拿刀伤害自己,看是否是红色的血,但我怎么也刺不下去,有时候会想这些想到茶饭不思抑郁到极点,我想跳楼,但是站在高台怎样也迈不出脚,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不受控制,是!我居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真的好恐怖,我忽然发现自己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我的生命似乎就是世间存在的一个程序,生死都不由己。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要活着,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变成怎样,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人,爸爸之前开的那句玩笑话像一个棒槌狠狠的敲在我的心上,千疮百孔,再没有之前那个可爱活波的愿景了,但也没有人在乎。
忽然有一句梦魇般的话浮现在我面前:
愿景,我最大的成就是你啊!
最大的成就?
我?
成就!?
我!?
四
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我翻遍了家里所有的资料和书本,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样子,一大早爸爸就出门了,静悄悄的,连招呼都不打,我竖起耳朵,听到汽车引擎的声响渐渐远去,掀开被子,灵活的起来,然后就钻进了书房。
书房的窗帘大打开着,宽敞的窗外,阳光铺满整个房间,捧起那些我从来就不感兴趣的厚厚的文本,一叠又一叠的资料,仔细的看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找到怎样的证据,只是觉得如果不这样做我会后悔。
然而我没有想过自己这样做了,知道了什么就不会后悔吗?
大部分资料和书籍中都是在讲述一个上古遗迹留下来的文明,叫做钢刺,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文明的人拥有超越现在无数倍的科技成果。
但那又怎样,不还是覆灭了么?
我躺在柔软的白色沙发上,像看闲书一样飞快的看着那些厚厚的资料,看完一本就随手往地上一扔,但是看了半天,整个书房的书都差不多看完了,还是没有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也没有找到我内心中想找寻的,百无聊赖的伸个懒腰,然后我看向那台房间正中心的电脑桌。
破解密码费了我不少功夫,自己房间有电脑,但是书房的这台电脑爸爸从来不准我动,他用国家级的保密标准设定了一长串的三级密码。
可惜还是低估我了。
打开隐藏在C盘的邮件残存,用特殊的软件复原后,我却再什么话都说不出。
我是愿景,曾以为自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但十八岁生日的那天,一切都变了,我知道自己有怎样的能力,是怎样的身份。
钢刺的遗迹,史前的生命机器人,真是了不起的东西啊!
我没有家人,没有妈妈,没有同类,我才是世界上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那一刹那,终于有一种淡淡的苦涩蔓上心头,我不是人,为什么会有鼻子酸酸的感觉。
小时候一个人在夕阳中抓住停在枝头的红蜻蜓时,它们那沉睡的浑浑噩噩曾让我觉得可笑,但如今,我发现自己才是一直睡着的傻瓜。
我不会再有玩伴,不会再可爱,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去大学展开平淡而有滋有味的生活,我甚至可以预料未来,被研究,被观察,被用于研制国家武器,被用来探查古代文明,我生来就是工具而已吗?
工具,工具需要活波吗?工具需要笑需要哭吗?工具唯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待着,不要有所损坏,在合适的时候发挥它的用处就好了罢!
所以工具不能暴露不能伤人否则就是十恶不赦啊?!
但电视里的阿童木不也是机器人吗?为什么他们都那么喜欢它,我开始经常听着片尾曲看着那个斜阳下一个人坐在高楼大厦尽头发呆摇晃着脚的家伙发呆,然后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黑色的柱子直插云霄,漫天的光芒,飞行器在天际遨游,钢铁一般的世界,爆炸和血色蔓延。
我开始做噩梦,在黑暗中冒着冷汗惊醒,擦过额角的汗,放嘴里舔了舔,是咸的,之前所发现的都只是一场梦吗?
如果真是假的就好了,我醒来之后又能开开心心的笑着去学校,去和我的小伙伴们讨论昨天的动画剧情,去指点江山那日的网络小说中某个角色的生命不应该就这般停歇,然后下课后追赶玩笑继续冒险,我保证不欺负其他人,遇到坏蛋我会避开,绝对不出风头,请让我回到那正常的生活吧!我不要轰轰烈烈!真的不要啊!
电视上的新闻说南方的战争越来越剧烈了,恐怖主义也在北方蔓延,而那些看上去好像很遥远很宏大的世界此刻都微不足道了,有什么比降临到自己身上的危机更加深刻?
五
爸爸知道我用过他的电脑了,那天他查了家里隐藏的摄像头,360度无死角的拍到了我那天的动作,他将我叫到面前时,我看到桌前电脑的屏幕中自己聚精会神的破解密码的过程,连脸上每一根头发都清晰可见,更别说那紧张而憧憬的表情了。
我沉默站着。
他也一言不发。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也似乎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然后他让我回房间,我不知道是不是还应该叫他爸爸,只是木然的惯性的遵照着那些指示行动。
回到房间后,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那声音很大,别说他了,连我也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自己会有这样情绪化的时候了?
接着我埋头在卡通的被子里哭出了声。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哭,用泪水告别了所有。
第二天,就有很多车停在了我家门外,穿军装的士兵们如临大敌,推开门时,他们手上的枪齐刷刷的指着我,好像面对的是哥斯拉是伏地魔是邪恶的怪兽而不是一个刚满十八的女生。
是呀,我就是怪物吧!
那一刻,科学家站在远处和身边西装革履的人说着什么,他看向我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忍,他的手不停的挥起又落下,情绪激动的说着什么,但是被人一把推倒在地上。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狼狈的样子,记忆中在任何时候他永远是那么一副胸有成竹的骄傲,每次在领奖台的笑容,小时候每次对我犯错时摸头的宽容,每次帮我像老师说话求情时也是那么不可侵犯的高大,可这时,他却跌落在地,伸手阻拦,而被人不理不睬。
他头上发光的,应该是白发吧。
有点难受,但我很快又甩开了那些情绪,自己是怪物,无父无母,之前所有的生活都是他们编的戏码,给了我生活,只是为了培养和观察,这些人难道不是他叫来的吗?接下来我就要被拷上手铐,不知道带到哪个角落囚禁,变成真正意义的工具,怪物就是要锁在地下的吧?
我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众人,他们慢慢的将我包围。
有的士兵似乎有点迟疑,他们的眼神带着错愕,手指并没有压到枪的扳机上,可能是看到对象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有点儿掉以轻心,。
傻瓜,你们眼前的可是史前文明留下来的战争机器,如果我愿意,三秒钟之后你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信吗?
“白痴!你们快上啊,开枪,用电水,对方不是人!”士兵背后那个西装革履的人大声的叫到。
有人开枪了,射出来的并不是实弹,我感到蓝色的电流在体内穿梭,一阵酥麻,然后又有一张网扑过来,蓝色的游蛇忽然猛的爆发,意识渐渐模糊,我倒下去时,看到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呵,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反抗,你们在害怕什么呢?
六
太阳从左到右,东西,东西。
月亮圆了又缺,圆缺,圆缺……
依旧是宽敞的房间,依旧是从始至终的一个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称为人,关押我的房间透明的窗都是防弹玻璃,二三十个微型的摄像机架设,那黑色在墙头的小孔会在晚上喷出烟雾让我入睡,外头永远站着身穿制服的士兵,还有来往的白衣人,空旷的房间里有一张床,他们甚至连饭都不给我送了,然而我也没有感觉到饿。
真是厉害呀,我发呆的时候就撑着脑袋想,那个遥远的时代,造出我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文明呢?他们也有高楼大厦吧,那还会有战争吗?如果连这样的不吃不喝适应力超强的生命体也能创造的话,那不是如同神话一般了吗?真是难以想象。
那段日子,我百无聊赖,在那个小小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洁白的世界一尘不染,就连蚊子苍蝇乃至灰尘都看不到。
他们没有来找我麻烦,也没有给我任何东西,书呀,电脑呀,玩具呀,这些都没有,我忽然发现原来一个人和一个人的感觉在不同的场所是完全不一样的,之前尚且能自娱自乐的开朗女孩,现在却无趣到每天数头发来打发时间。
帕斯卡尔的《思想录》中说:人是一株会思考的芦苇,因为有了思考,所以拥有了整个世界。
小时候看到这一句话的时候,一股热浪涌上心头,宏伟的历史感和身而为人的骄傲光荣席卷全身,让那时的我觉得,即便是关在监狱,只要脑海中充斥着不灭的思考,让风声和灵魂蔓延到天涯海角就永远不会寂寥孤单。就像在囚牢中仰天看月亮的诗人和小提琴家一样,他们的笔迹,乐章,还是能流淌出外界丰富的声响。我可以想象,自己会在哪个角落冒险,踩下一块柔软的土地,抚摸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或者和天鹅一起飞翔。
但是真的轮到自己被囚禁的时候,我才发现什么都做不到了,闭上眼睛死命的想,却一个故事都不能继续下去,因为所有的联想到最后都会通向一个深邃的黑洞,它张开的大嘴,将五彩的世界全都吞噬,恶狠狠的告诉我:你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不一样!然后我视野中就猛地出现一片废墟,偌大的文明,云巅的黑塔轰然倒塌,繁华后的悲凉,青苔蔓延的血色残阳,一件长袍在旗帜上飞扬……
接着就抑制不住的刷刷的流泪,外头的人变得如临大敌,拿枪的手都在颤抖,然后人越来越多,打电话的人,还有神情慌张的人,还有不断回荡在长廊的脚步声,都是背景中无尽的哀乐。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什么都不知道,但一种戏谑的悲哀像蚂蚁一样啃食着我的心脏,看着不远处玻璃墙外黑压压的人潮,越来越觉得可怜和悲哀,莫名其妙,泪水止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就如同一尊雕像一样矗立着,动也不动,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存在一样的睡去。
梦是昏昏沉沉的。
七
那个世界,混沌的朦胧感令人眩晕,有人走来走去,长袍飞扬的黑色标志,很亲切,但是却又模糊,我奋力睁开眼,周围的人爆发出欢呼,簇拥而上,抛起花环,所有的人看不清面容但都在笑着,掌声雷动,很快,有人拉着我的手,送上了一个高高的位置,在那儿,金光闪闪的王冠,和鲜血夹杂在一块,冷酷的黑色守卫,背后液晶显示屏上,一张美丽的面孔,如同寒露冰霜,屏幕中的人双手伸出,合成一个菱形的窗,蓝色的电光从中心发散开来,像游蛇一样,蔓延,聚集,所有人都在惊叹,黑色巨塔瞬间被蓝光充斥,下一个瞬间是滋滋滋的声响,轰然倒塌,那声音,响彻天地,一个时代终结,人们伸出双手,互相拥抱,彼此祈祷……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所措的想要从从座位上站起,然而那种自己不受控制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不要,我不要,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在外被囚禁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在自己的梦里都那么无能,就没有我可以掌控的东西吗?
我不要!我要我自己的路!我不是你们的工具,我有感觉!我很生气!你们都给我滚开!
天崩地裂。
醒来时,我以为自己依旧在梦中,眼前一片废墟,白色的墙瓦,玻璃碎片,还有人的残骸,天空空荡荡,烟在上升,云在飘,没有飞鸟的影子。
远处的建筑,还有人尖叫,警笛声,尘土中,天空呼啸着飞来一排战机,异国的旗帜,地面的枪声适时的响起。
我衣衫褴褛的走着,不断有子弹飞过,身边的炮坑,石屑,碎片一次又一次的绽放。
没有家,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同伴,甚至没有同类,为什么我还要一无所知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蝼蚁都不如,没有方向和目标,不死不灭的存在,要是我?
刚才发生了什么,接下来又要发生什么?
还是不知道。
我叫愿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曾经是。
现在,走在废墟中,落日在城市上空,沉重的热浪,蒸干了无知,笑与泪,历史的足音在血渍中爬起,又坠落,撞击出绝望的轰鸣。
不远处一件白色的长袍被血染黑了
那是谁?
为什么有种难过的感觉?
还要往前走吗?
我听到
风声和炮火
子弹的声响传来
随手一扬
气浪汹涌在身后远处爆炸
呵!
究竟,你们的愿景是个怎样的东西?
嘴角上扬
鄙夷,可怜,悲哀
这些感觉,怎么似曾相识?
不管了,继续吧。
本能般的伸出双手,合拢成了,一个菱形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