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春节再一次见到老妈,已然过去小半年了,若非有事要去上海一趟,也许我都不会顺道去看望老妈,而老妈也会一如往常地认为我正在忙碌地工作。老爸老妈都是农民工,每年他们都像是候鸟迁徙一般,只有在过年的时候,一家人才能够一起坐下来吃顿团圆饭,顺便唠唠攒了一年的家常。
我到了老爸老妈地居住地,已然日近黄昏。
“大子,这儿!”
直到老妈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才回头瞧见她正独自一人向我走来,似乎每一次都是不出意外地老妈先见着我,而非我见着老妈。
“妈,你在这儿多久了?”
我早已习惯了老妈的等待,我知道她一定很想她的宝贝儿子。
“没多久,没多久……”
老妈总是笑着这样答道,但这一次似乎多了样动作,她很自然地牵上了我的手,就像是早已熟悉的一般。
我微微怔了一下,手依旧保持着张开着,我想起只有在童年的时候,老妈才会牵着我的手慢慢悠悠地这般走着,一下子我竟有些不知所措,然而片刻之后,我开始微微缩起了手掌,仿佛本能地牵起了老妈的手,那一刹那,我忽然希望时间永远这般静静地,缓缓地流淌着。
还是在我上了大学之后,老妈才跟着老爸进行着每年如候鸟迁徙的外出务工。但老妈的记忆却大多只停留在初中之前,因为那年,我去了异地读书,自此以后,家的感觉越来越像是一个可以栖息的港湾,可以短暂地停留却不能时常拥有。
在我的记忆中,老妈的人缘一向很好,晚上她常常会陪着街坊邻居聊着别人家中那本难念的经,虽然老妈有时候会和老爸吵架生气,可从未见她在人前流过泪水,她的脸上也会常常会挂着微笑,或是微笑与人调侃,或是微笑与人打招呼,可我很清楚老妈并不是个乐观的人,也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邻居可以和老妈畅聊到夜深?甚至我有时候有些厌烦这些无聊的邻居,因为他们占据了本就不多与老妈相处的时光。随着年纪增长,我开始懂了些人情冷暖,渐渐也开始理解老妈。也许这些街坊邻居需要的并非是能够帮助他们解决苦难的人,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用来倾诉并且理解的人,而老妈恰恰就是这种被需要的人。
几年前,老妈的腰椎上生了一场大病,身体的苦痛让她每多走一步都成了一种煎熬,甚至连一个安稳觉对于她来说,竟然都成了一种奢侈。我知道老妈是一直是个坚忍的人,可越是这样,我越是难受,尤其是当我每次看到老妈挣扎着起来吃饭时,我的心中都会泛起阵阵酸楚。听说省城有家医院可以做微创手术根除这种疾病,于是我和老爸陪着她去省城看病。
那是一家小型的私立医院,在阳光的反射下,雪白的墙面让我的眼睛有些刺痛。终于在等待了近一个小时后,我和老爸将老妈慢慢地扶进了问诊室。在进行了简单了问询之后,坐在我身旁的老爸悄悄地拽了下我的衣角,我注意到老爸的目光向门外示意了一下,我有些不大明白。而这个时候正是询问医生医治方法的关键时候,我不想被老爸当成小孩一样被支出门外,我固执地当作没注意到老爸的动作,静静地听着医生的讲话。
“整个医治费用大概需要两万多……”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两万意味着什么,对于我来说,这只是一个数字概念而已,我只知道无论花多少钱,只要能够医治好老妈的病便无所谓。
结束了诊断问询已经到了中午,老爸让我去外面打几分饭端上来。 “记得带两瓶营养快线。” 在我将要出去时,老爸特意多了一句话。
一路之上,我焦虑着老妈的病情,根本无心顾忌其他的事情,而且打饭的地方也不提供饮料,我便匆匆带着三份盒饭端到了病房。
当我打开门的一瞬间,愣了一下,我看见老妈正抹着眼泪,口中正不断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是个累赘,是个累赘……”,而老爸正无声地站在一旁,只是点着一根烟地看着窗外。我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撕裂了一般,泪水开始在我的眼圈中打转,可我忍住并没有哭,我从未见老妈这样哭过,我的心有点慌,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妈,你不要哭,没事的,病会治好的。”我拎着盒饭走到床边,
老爸接过盒饭,小声地对我说道,“不是让你带两瓶营养快线吗?”
“楼下没有卖的,要买的话,我再去超市去一趟。”我有些歉意地说道。
“不用了,你先陪你妈说说话吧。”说完,老爸独自一人走了出去,回来时手中多了两瓶营养快线。
我看着老爸萧索的身影,心中不知为什么对自己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同时这一段记忆就像是一颗种子深深地扎根在我的脑海中,只是我那时不理解为什么可以记得那么深。
朋友问我,一个人该如何去爱?我忽然想起了当时口中称自己累赘的母亲,当时站在一旁沉默的父亲,以及那两瓶微不足道的营养快线和那短暂的牵手瞬间,我也许从未真正理解老妈,我开始有些领悟:但愿爱不是一场苦难中无谓怜悯,而是于平淡之中夹杂的一点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