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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我醒来时,凤九还沉睡着,露在锦被外头光裸的肩头上还有昨夜暧昧亲吻的痕迹,我看着她安宁美好的睡颜半晌,忍不住低头去轻吻她的额头,脸颊上忽然划过一丝轻痒,是她醒来无意忽闪着的睫毛,扫过在我的眼睑周围。她仍带着几分朦胧的睡意,有些懵懂怔愣,见是我,露出一个羞赧的笑。这些时日以来,许久都不曾见她面露真心笑颜了,这多少令我觉得安心下来,。
我不知道昨夜无声的规劝,是否真能解了她的全部心结,也许并没有,而我从头至尾都没容她一句完整言语,温柔的亲吻和霸道的攻城略地是我坚持的无言告诉,从这晨间一抹笑中,我想她是懂得我的用意的。
无言温存了一刻,她犹豫着开口,声音里轻轻的,透着些懊恼:凤九心性不定,让帝君操心了。
我抬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低声安慰道:人之常情。只是别事事憋在心里,我总会有猜不到猜不透的时候。还记得梵音谷中,我们说好的,坦诚相待,嗯——
她轻轻点了个头,略有些为难道:帝君为了与我相守,冲破了当年指天对地的承诺,我自是一心追随的,可真遇到事,还是有些踌躇,有些犹豫,又总怕说出口,在多事之秋会扰了帝君的心。
我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思,我甚至不能否认自己内心深处也又同样的怀疑和顾虑,可事情到了眼前,并不必太过计较是非对错,只需朝前看,用心应对即可,这样的淡然处世的道行对她的年纪来说其实有些苛责了,我也不曾真的怪过她,只是从如今她能将这些顾虑坦然告诉我,让我放心了许多。
我与凤九梳洗穿戴完,用了简单的早饭,便又来到扶摇殿中,中间不过间隔了几个时辰。墨渊几乎是同我们前后脚到的,来时,瞧见少绾正不拘小节的歪坐在正殿之上,打着哈欠同她座下两位魔君,以及将军烛龙议事,烛龙愚忠,又大而化之,少绾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的;煦旸同燕池悟对他们魔尊这爽直的做派也都已经面无表情不再惊讶。少绾眼尖,余光见人来,且来人中还有墨渊,立时端正了身形,并硬是生生将睡意压下去,强忍着,眼中直泛着水光。我与墨渊对少绾的德行皆是心中有数,所以见怪不怪,凤九在梵音谷同少绾朝夕相处多日,亦是对这位魔尊的洒脱不拘深有见闻,不过睁大眼睛看个趣儿罢了。
各自见了礼落座饮茶,值此光景,任何人都无心谈笑,我仍坐在少绾右下首处,旁边是凤九,我隔着奉茶的矮桌轻轻握住凤九的手在我的手心里,而我们再过去的位置上是墨渊。依稀能感到,少绾的目光扫过着我同凤九交握着的手,墨渊不时打量着少绾的颜色。
一室茶香,幽然沉静,却又暗藏着极度的不安。
不一刻,殿中便又聚集了一众人,昨日参与议事的折颜,白真两位上神,还有被我召唤而来的四海水军统帅连宋君,同来的还有他麾下的大将上神玄冥。彼此间对对方都不算陌生,不过打声招呼客气一句,宾主再次分头落座,话头再起,有了几分凝重。
在我看来,眼下事虽然仍有若干细节未有理清,整件事情大体已经明了。庆姜姬蘅为伍,策划了借缈落之手,对看似身无长物的魔族长公主施以幻术,偷袭陵山军一出,意在制造混乱,引发天族,灵族以及魔族其他部落的嫌隙和争端。而缈落于军前虐杀陵山军副将穆羽,我想这本并不在庆姜的策划之中,也并非就是缈落本意。虽然表象上,是缈落在操控姬蘅,但我并不以为缈落的幻术能完全掌控姬蘅的意念。魔族有古法,作用于一般幻术之上,施受双方意志独立,只一方能在行动力上以意念对彼此施法,此消彼长,以达到对彼此的制约和平衡。姬蘅虽自身法力微薄,但庆姜却是魔族术法中的佼佼者。以姬蘅的身体为诱饵,利用缈落出手,却又能以姬蘅之力反制住缈落,不失为万全之举。
因此,如果说残杀穆羽是以姬蘅的意念而行的,那是说得通的。我虽与此人只数面之缘,直接交谈不过数天前在绣楼那一次,这样我亦能体会到此人的阴郁和暗里的狠毒。她一直透露出爱慕于我的意思,而在她身中秋水毒之际,却又一直利用爱慕她的燕池悟暗中为她输送真气续命。如若是一个对情爱真诚无欺的女人,她不会这般对待一个对自己有情的人。
另者,即便是她所说的对我的爱慕,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种变相的想占有和得不到罢了,为达目的此人不辨是非,不理礼法人伦,因此,如果是她因我娶了凤九而怨恨我,
怨恨凤九,连带也怨恨青丘,所以在缈落偷袭陵山军的时候,她行将就错的以己之念操纵缈落出手,残杀军中副将,以此伤害凤九,羞辱青丘,这是说得通的。
而后,缈落与少绾一战,缈落去后,姬蘅被少绾带回了魔族,我曾疑惑,为何她要回魔族,或者说庆姜为何不出面带走她,如果她是庆姜爱重之人,她经此一遭再回到魔族无疑是危险重重的,可有继而想到她身中秋水毒一事,以及秋水毒的解法,这些举动便又能说得过去。姬蘅是自信的,她笃信我必将应承对昔日部下的承诺,而借此为机要我为她解毒。
而我见着孟昊的断爪,势必一探究竟,所以孟昊惨死白水山势必为我所知,循着安抚亡灵的义气,葬孟昊入酒泉坡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三百年前,姬蘅独上白水山,身染秋水毒,她与庆姜也应是在那是结识为伍,甚至共同谋划残杀了姬蘅的生父孟昊,三百年后,少绾归来,烛龙被袭,戍徒枉死,而后至梵音谷中种种的以情为算以情为计,再到妙义慧明境的污浊深重,魔族的分隔争端不止,到如今青丘将士被害惨死,天族,灵族与魔族正在往水火不容的边缘行进,一个不稳妥不理智,四海便将生灵涂炭。
如此一想来,这一步步的算计,虽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一个局,却是从三百年前便开始的算计。三百年前,我为圆凤九一个在一起的心愿而与她下凡历劫,算是逆天而行,为此我曾丧失了九成法力,前后两百年才得修炼恢复,想来便是那时起,被我压制的魔灵置于死地而后生,看见了一线生机,而有了这些算计和杀戮。也许凤九与我是一个动因,可我并不以为没有我们便不会有这些变革,也许时日再撑得久些,但四海八荒从来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劳永逸只会使得人安逸倦怠,而不断变化才能踌躇前行。
也幸得分开的那三百年里,凤九作为东荒的上君,励精图治,练得一支年少而勇敢的陵山军,在魔族分崩离析,各方利益驱使的中间,成就魔尊少绾的支撑,这其中有阴差阳错和机缘巧合,却也是宿命暗里的安排和错落,成就在这牵一发动全身的关卡,为四海八荒不再掀起战火,而神魔齐聚,一心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