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记者采访诺贝尔奖获得者,问对他一生影响最大的教育是什么?
诺贝尔奖获得者非常严肃的回答:来自幼儿园的教育。
这话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信。
因为我受过最好的道德教育,就来自幼儿园。
一
我的幼儿园是在一个洞庭湖畔很偏僻的乡村小学上的。老师姓罗,是一个30左右的妇女,圆圆的脸,眼睛很明亮。留着齐整的短发。80年代经济还普遍不富裕,农村就更不用说了。女生化妆水平不高,可以化妆的材料也很少,印象中罗老师皮肤有点粗糙,脸上有一些雀斑,用现在的标准来说,算不上是女神。
但是在当时,罗老师对于我们是一个多么发光的存在!
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她温暖而又亲切的笑容。这种笑容不同于大城市职业经理人的职业化的笑容--礼貌、节制、职业化、保持距离,她象山野中绽放的百合花,自然而美丽;像石头投进水中,涟漪渐渐散开,至于无穷。
罗老师是否受过专业的幼教训练,我不清楚,但是她真的很真诚的和每一个小朋友沟通,把每一个人都当自己的宝贝一样的宠爱。你做的每一件事情做得多烂都不会遭到讽刺打击,总是理解鼓励安慰;但是只要做得好一点点,表扬却如影随形。
想想,你有这样一个朋友,开不开心?有这样一个兄妹,开不开心?如果是父母呢?
农村娃,土气免不了的。但是即使在农村,像我这样拖着两条长鼻涕、浑浑噩噩懵懵懂懂的小孩即使我自己都没觉得可爱到哪里去。但是罗老师却能让我们感觉到每一个人都获得她最多的爱,毫无疑问包括我。真是雨露均沾啊。
二
每天我把上学当作一件最快乐的事情,天一亮,迫不及待的要去学校,放学了,恋恋不舍的回家。在那里,你从地上捡起一根头发都会受到表扬,老师会蹲下来帮你整理衣服,再摸摸你的头夸你懂事。偶尔还能享受到老师帮你擤鼻涕的VIP待遇,真是妙不可言。
幼儿园不会学太多具体的知识,教一些简单的字和字母,主要是各种玩——玩老鹰捉小鸡、丢手绢、学着唱歌。
永远记得一个画面:秋天风吹起了操场上的风沙,在风中,老师带着大家做操,一边运动一边唱歌。歌曲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歌曲,就是简单的几个音符:多来米法索拉西多,各种组合的唱。大家一边使劲甩膀子,一边扯着嗓子嚎叫,尖锐而愉快的童音响彻整个校园。风把老师的头发吹得飘起来,回想起来,特别像《我的父亲母亲》中的章子怡。其实电影里章子怡是长发,可是心理上就那感觉啊。
我父亲也是教师,小学文凭能教初中的教师,还能年年拿先进,算是当地一大传奇。但是虎父有阶段性犬子,当年我貌似心智尚未开发,每天都浑浑噩噩的,大家干什么我就跟着跑来跑去,混成个跑龙套的。
而且又比较懒:同学的作业本作为重大战略资产一下课就收到书包里,背着出去玩;我一下课就跑得没影,作业本随便塞在桌肚里,有时候甚至书包都忘了拿。等到回来上课的时候,作业往往不翼而飞,有时候书包也长翅膀飞走,不知道被哪个同学收藏了。但即使这样,我竟然屡教不改,第二天依然放在桌肚里。
这样下来一学期可能丢了几十本作业本,十几个书包,每次回家都得挨骂。后来我爹急了,专门到学校向罗老师告状。老师保甲联防,发动群众检举揭发,可是黑恶势力实在太庞大,作案手段又高明,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不过这丝毫无损老师在我心目中伟岸形象啊。
哪个伟人能十全十美呢?
三
回味无穷的幼儿园生活即将结束。结业的时候要到了。听老师说要放假了,由于坐在教室的后面,我也没听得太清楚,晕乎乎的听到好像是说第二天要来开毕业典礼会,也不用来得太早,中午到就行了。既然中午到,对于喜欢睡懒觉的我来说就有了运作空间。
第二天我早早吃完中饭,早早来到学校。
教室门紧闭着,走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我想是不是中大奖啦,我第一个到学校?有史以来啊。
可是在门外等了好久,根本没有来人的迹象。这是午睡时间,困意一阵阵袭来,实在受不了了,就翻窗户进了教室,趴在桌子上睡起来。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满头是汗的被人推醒。抬头一看,原来是罗老师。罗老师微笑着问:某某,你今天怎么来了?
我:不是说今天开毕业典礼吗?
罗老师顿了一下:哦…是的。
我趁机表功:我就赶紧来了。同学们都还没到!
罗老师从她的课桌里面掏了好一会儿,掏出一支铅笔送给我:某某,你真乖,真是个好孩子,奖励你一支铅笔,你今天回去吧,明天这个时候再来参加毕业典礼。
这是一只用卷笔刀卷得很匀称的铅笔,是我们那个年代的奢侈品,堪比幼儿园的路易威登和爱马仕。那时候一个班四十多号同学就一两个铅笔刀,使用一次还得给一张纸作为报酬。如果是卷笔刀的,要给两张纸。
这支铅笔毫无疑问是我幼儿园期间获得最大的奖励。
心花怒放。我拿着铅笔,一路从学校狂奔回家。
夏季的原野,阳光灿烂,草木丰茂,植物的芳香像潮水一样涌来。大水牛栓在柳树荫下,像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一样悠闲的嚼着草。放牛娃草帽遮脸仰八叉的睡着,口角流涎。鸡妈妈带着家族成员到处找虫子。菜园子的篱笆间蹿出一只狗,然后就鸡飞狗跳,不可开交。
万物生长。欣欣向荣。
二公里,5岁多不到6岁,一口气跑回家,神清气爽。等向我妈展现我的巨奖的时候,都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四
第二天,正式的毕业典礼开始了。罗老师总结了这学期来的学习情况(我们幼儿园就半年),点名表彰了一些同学,当然不包括我这个既得利益分子。说:由于大家表现得非常的棒,所以每个人奖励一支铅笔!
下面立即欢声雷动。
老师又看了我一眼,轻声说:某某,昨天已经奖励你了,今天就不给了啊。
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奖励是每个人都有的。
只不过由于我的错误提前发给我了而已。
但是那种浸透到每个细胞里面的喜悦,并没有因此而稍减。一个浑浑噩噩的生命,因为一个小小的奖励激活起来的荣誉感、自豪感,根本就停不下来。它会在未来的岁月中持续发出它的伟力,如长江大河,如原子核聚变塔。
至于其中的爱、尊重、理解、包容,更是我一生受用不尽。
五
多少年过去了,这一幕无数次在我眼前闪现,带给我无限的温暖,和会心的微笑。
师恩难忘。
离开老家已经几十年了,农村人口后来持续减少,学校撤并,我们那个学校就不办学了,慢慢荒废下来。估计罗老师也不教书吧。
再后来,我一个做警犬生意的同学买下来,改成了一个训练基地。如果故地重游,也许从教室里扑出一只哮天犬也未可知。
还是不去吧。
不知道罗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身体还健康吗?家庭和睦吗?儿女有成吗?
祝您美好心灵所度过的美好的一生,有美好安乐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