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突然有了一只猫。
W是我的朋友,平日见面会一起约饭的那种。我不能说我有多么了解他,可他实在是一个很平淡的人。他不关注四季轮回,也不在乎风花雪月,更不会注意到身边的女同事们今日与昨日相比有什么不同。总得来说,他是那种完全不讨姑娘喜欢的男人。这样一个习惯了单调乏味生活的人,忽地得到了一只猫,也不知是他迁就猫,还是猫改变他呢。
W同我讲,这猫是妊娠期的妹妹挺着山包一般鼓的肚子护送过来的,还附赠了不胜数的小鱼干与妙鲜包。她嗜猫如命,若不是婆婆一遍遍地絮叨,这小心肝儿都要陪她一起临盆了。别无他法的W只好接下了这枚烫手山芋。
不过这山芋怕是也知道自己烫手,很快便接受了地位骤降的事实。和一般文青所描摹的娇俏猫主子不同,这猫的样貌委实不出众——小眼睛,白白胖胖的,后背上散布了一些橘色的斑点,摸起来有些刺挠,手感并不舒服;性格也恬淡,被发配后不叫不闹,自顾自地在W的卧室角落圈了块地盘后便团成了一个毛球儿,徒余W一个人端着食盆拎着毯子不知所措。
W谈到这些的时候也是不咸不淡的,丝毫没有作为一个小生灵的全部天地的喜悦。我哂笑,人的本性啊,果然不是靠着小猫小狗小宠物就能改变的。
自打W有了猫以后,在公司里头我对他的问候语就从“今儿中午吃什么”变成了“你家那位主子可还安康”。每当这个时候,W就云淡风轻地讲,它还是老样子,该吃吃该睡睡,连地儿都不挪。
W不是在夸张,那猫是真的不肯挪地儿。从进了W那间50平米大的租房,卧室里靠近暖气片且有阳光洒下的那个角落就成了它的闺房,吃喝拉撒睡都不曾离开那一平米大的地方半步。就此事W也不无担心地问过妹妹,回答是这猫天生喜静,又做过绝育,年纪更是老大不小,实在没有活动的必要。这番答复有理有据,W便随它去了。
平心而论,W做铲屎官还是合格的,这猫被他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过得相当滋润。而对W而言,养猫所需要的也只不过是贡献出一小部分薪水来购买猫粮和猫砂罢了。这段日子里,W与猫的关系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后来这种平衡被打破了。W破天荒地交了女朋友。
W的女朋友S是我们公司新来的职员,一个元气满满的活泼小姑娘,跟W的气场相当不合,却鬼使神差地在一起了。他们像所有俗气的小情侣一样,从约会进展到同居。
W第一次把S带回租房,第二天S的脸就被刮花了。一道浅浅的痕,有些突兀地亘在小姑娘的左脸颊,像是朵被风吹皱的花。
W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懊悔的神情。
“是那只猫。S是知道我有一只猫的,并不止一次提出过想去看看它。这次见识到本尊,她相当高兴。她来不及回应我发出的暧昧的暗示,就跑到卧室里去找猫,打算一撸为快。”
“令人诧异的是,这只猫第一次表现出了激烈的情绪波动。它粗糙的毛发根根直立,后背拱成一张绷紧的弓,尾巴高高竖起,并发出了类似哮喘病人喷痰的声音。”
“S显然被吓到了,她愣在原地。我从背后拥住了她,打算去做这个晚上本应发生的事。我们开始接吻。我除去了她的内衣,顺势把她推倒在床。这时那只猫一跃而起。”
后面的事W不说我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猫第一次离开了它的地盘,为了维护它的权益。这可怜的生物!它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未来的命运了。
W与S并没有因此而分手,在精心呵护下,S脸上甚至都没有留疤。本就不是多么恶劣的伤势,猫已经老了,又不怎么动,身体机能退化了不少。
那只猫不会好过了。我想。
猫的地位一落千丈。它默许了卧室中频繁出现的第三者,但是它的食盆里再也没有及时出现过新鲜的小鱼干,妙鲜包的库存也没有再补足过。猫砂倒是换得勤快,因为S说不喜欢卧室有难闻的味道。她自是不会给猫好脸色看的,她的态度想来也是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W。
我不清楚猫的想法,但是我明白它绝对不比以前快乐。后来我又一次问到猫的情况时,已经开始跟S谈婚论嫁的W轻描淡写地说,跑了。
跑了。
角落里的猫,再也不见了。
W并不关心这个。他和我说一个月后去参加他的婚礼,并旁敲侧击地让我记得随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