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江边遇险
文/谢吟风
金蝉儿站起身来,江边的夜晚有些许寒冷,练功之人承受寒热的能力比寻常人要好出几倍,蝉儿只觉得被风吹了一夜的脸上还是有些生疼,她起身去查看叶禅的情况。他的呼吸平稳多了,头上也不再出虚汗,金蝉儿放下一颗心来,刚把手搭上他的脉搏,变故陡生!
“嘎,嘎,嘎,嘎——”
几声乌鸦般地怪叫由远及近,猛然划破寂静的江面,金蝉儿一惊,迅速抽出宝剑,挡在叶禅身前。
天太黑,视野受阻,金蝉儿看不清究竟是何生物,也许,是白天的怪物?怪物就在近处盘旋,蝉儿举起剑,人不动,精力却已开到极致,密切地注意四周的动向,唯恐自己露出破绽,被那怪物趁虚而入。
正在这时,叶禅在睡梦中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金蝉儿心中暗叫不好,忍不住低头察看,这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亭子顶上倒挂着探出头来,血红的大眼睛闪着莹莹幽光,与金蝉儿四目相对。
金蝉儿突然明白了叶禅为何管那怪物叫做“蝠人”。那怪物虽长了一张人脸,脑袋却尖尖的,一双黏糊糊的翼像极了刚从死人身上剥下得肉皮,胸口隆起,像是覆盖了一层黑色的绒毛,如此倒挂在那里,真真是大了数百倍的蝙蝠!不,更像是远古传说中以人为食的恶魔!
金蝉儿举剑便刺,身后却狠狠地挨了一下,另一个蝠人趁她呆滞的功夫偷袭了她。蝉儿反应极快,没等那怪物再次出击,一个矮身让过,剑鞘一横,把偷袭者别到一边,第一个怪物趁机扑向了叶禅。
金蝉儿大惊,剑鞘干脆脱手,左手变掌,击向纠缠者头部,那怪物很是狡猾,一个振翅飞走几尺,蝉儿虚晃一招,抽身而出,那怪物再想冲上来已经晚了,蝉儿横剑一挥,那偷袭叶禅的怪物从左翼穿过胸口被划了一条长长的伤口,紫黑色的血溅了出来,蝉儿飞身补上一脚,怪物应声落入江中。叶禅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睛猛地睁开,坐了起来。
金蝉儿又喜又惊,来不及去查看,此时铺天盖地的蝠人发了狂一般涌来,仿佛要用自己的身躯把二人淹没。
“我一个人抵挡不住这么多,待会儿我引开它们,你快逃回去!离开白溪镇,这里不安全!”金蝉儿左突右刺,那怪物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她竟然一击都没中,反而更加刺激了怪物的怒火。
“嘎,嘎,嘎,嘎——”
越来越多的怪物被呼唤而来,叶禅无力答话,用力闭目凝神,猛地提气运功,手在空中结了一个奇怪的印,似有淡淡红光透出,随即双目圆睁,眼神凌厉扫过,目光所及之处,怪物似是被火烫了一般畏缩退去,待到蝠人皆被震退,远远飞走,隐于黑暗中,叶禅又吐出一口鲜血,眼中精光尽数散去,人往后一倒,金蝉儿吓了一大跳,慌忙冲上来扶住他。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受伤了吗?要不我立刻背你回去找人看看?”金蝉儿焦急地看着他,手足无措,他的样子看上去非常不好。
叶禅皱了皱眉头,似乎很是烦躁,又过了片刻,他才勉强说道:“你扶我坐好。”
金蝉儿不明所以,只得照做。叶禅从怀里摸出一个羊脂玉瓶,倒出一粒细小的药丸,碾碎吞下,复又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金蝉儿守在一边,寸步也不敢离开。不知叶禅服下了什么灵药,很快地就起了作用,脸上也渐渐有了淡淡的血色。调息好的叶禅已经不需要搀扶便能坐好。
见他睁开眼睛,金蝉儿关切地看着他:“你刚刚……”
话没说完便被叶禅不耐烦地打断:“与你无关,别多管闲事。”
金蝉儿一时噎住,不知如何往下接。眼前这人要多无礼有多无礼,与白天的风度翩翩相比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听口气倒像极了那个易轻风。
愣了愣,金蝉儿坚持道:“这里露重风凉,你刚刚重伤,还是让我尽早送你回去吧。”
叶禅蛮横地说:“我都说了不需要你管,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难道随便一个陌生的男子你都要这样上去管一管吗?”
金蝉儿一怔,顿时有些气恼,这个人怎么这样?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对他道:“我只是不忍你一个人在此,万一那些怪物再次回来,恐怕你一个人不是它们的对手。”
叶禅轻蔑地笑了,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面前的人:“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刚才又不是没看见,这些怪物根本奈何不了我,反倒是你,在这里才是我最大的麻烦,我劝你赶紧走,要不然自己的小命都难保。”
确实如此,刚才要不是叶禅,只怕两人都难逃一死,金蝉儿忍不住问道:“刚才你使了什么法子,竟让它们如此恐惧?”
叶禅讽刺地看着她:“怎么,你也想学?”
金蝉儿摇摇头:“这法子虽然厉害,必定也极伤身体,看你刚才使出来后似乎伤的不轻。不管你怎样挖苦嘲笑,今天我说什么都不会走的,除非你跟我回去镇上。”
叶禅不禁一愣,他今天诸事不顺,又接连受伤,本来就恼火,他本来只想一个人待着,就像多年以来一样,这样能让他坚定自己的决心,没想到,这里有个赶也赶不走的麻烦,想到刚才她舍身救自己,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从未有人如此对待他,除非——
“你要怎样才会走?你这么尽心尽力地救我,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好处?我身上除了药,别的什么都没有,你如果需要,我倒是可以给你开一帖药治一治你的失心疯,我看你就是疯了!大半夜的跟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单独共处,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金蝉儿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他说什么都要确保他的安全,平静对答道:“难道这世上每个人行善都要索取等量的报酬吗?你若是能好好的回到镇上,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也不枉费我舍身救你一场。”
叶禅一时愣住,寻常女子这时候不是破口大骂,也该被他气跑了,反观这位蝉儿小姐,竟然对他的羞辱毫不介意,当真是:“不要脸面,一个大姑娘家家,大半夜被一个男人这般对待,也不怕传出去闲话。”
金蝉儿道:“我自行得正坐得直,俯仰不愧于天地,旁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吧。”
叶禅一时语塞,半晌却不讲理道:“你这不是在救我,反倒是在害我!”
金蝉儿不解:“你为何这么说?”
叶禅突然冷漠地看着她:“那怪物单单不怕我,你就不怕那怪物是我放出来的吗?”
金蝉儿愣住,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痛苦,也有迷茫,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明的情绪,让她一阵同情怜惜,她轻轻地说:“我相信你,最后不是你把他们赶走的吗,假如你是那易氏后人,大可以让它们直接杀了我,那对谁都没有损失,你也不会再次受伤。”
叶禅冷笑:“你相信我?你怎知我不是在演戏?”
金蝉儿不语,冷不丁地问:“你每天晚上都要经历这些吗?”
叶禅一愣:“什么?”
金蝉儿道:“刚才我来时,你好像生病了,在忍受着很大的痛苦,脸都发白了。”
叶禅沉默了,他并不愿意把这样的一面暴露给别人看,世人皆不可信。可不知为何,今晚他却不介意在金蝉儿面前露出自己这样的一面,也许,她与别人不同呢?
半晌,叶禅主动挑起话头:“我这两天都听说了,这里的事情本来与你无关,当年你也没有参与此事,那为何你还要来到此地?”
金蝉儿笑了,想起了那个梦:“师父告诉我师娘还活着,我要去把她找回来。”
“师娘皮肤白皙,从来不需胭脂水粉赘余,她最爱戴一根通体翠绿的玉簪,上面少有纹路,师娘说,她最喜欢天然无雕琢的东西。师娘对我来说就像娘亲一样,我自小没了父母,在人贩子手里几次辗转,是她救了我,还说我是她丢了多年的小女儿。”
叶禅忍不住好奇道:“那你真的是吗?”
金蝉儿笑道:“当然不是了,师娘只是不忍我整日里闷闷不乐,故意要逗我开心的,她让我就喊她‘娘’。可我知道,我并没有这样一个温婉而坚强的娘亲。”
叶禅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困意来袭,眼睛慢慢地闭上,含含糊糊地说道:“你再多讲讲你师娘的故事吧。”
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知不觉地偎依在她身上,他看起来比她还小了一两岁,他现在的样子好似找到了娘亲的怀抱,脸上全无刚才的冷漠狠厉,转而变得一派童真。睡梦里,痛苦再次来袭,叶禅尽管手脚剧烈抽搐,人却没有醒来,金蝉儿赶紧脱下身上的披风给他盖上,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不知不觉地,金蝉儿也靠着柱子睡了过去。
那一觉睡得十分深沉,金蝉儿醒来时天已是大亮,她慢慢睁开眼睛,披风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的身上,把她盖了个严严实实,叶禅早已醒了,他看上去完全恢复了正常。
见她醒来,叶禅好奇地问道:“那后来呢?后来你的师娘去了哪里?为什么你们会分开?”
金蝉儿穿好披风也坐到桌边,慢慢地道:“后来师娘放心不下师父,执意跟着师父前来白溪,却,再也没回来,师父临终前对我说,师娘没死,一定要把她找回来。世间再没有她那般美好的人,可是我苦寻多年未果,又听闻师兄收到了索命信,便也赶来,一是为了打探师娘的消息,二来,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兄们白白枉死。”
叶禅原本来放松的身体突然又紧绷起来:“白白枉死?当年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说罪大恶极了?现在被人杀到头上,又来哭可怜!”
金蝉儿急道:“但是他们是无辜的,当年他们中的多少人只不过是未经世事的孩子,师门有命,谁又能不从?”
叶禅愤愤道:“孩子?你光看到他们无辜,易家的人又何其无辜?你们这些所谓正义门派下手杀人的时候有谁想过他们了?”
“可是——”
“易氏后人杀人复仇本就天经地义,我奉劝你不要再无端卷入与你不相干的事情当中去了,对你没有半点好处。你的师娘早就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你赶紧走吧,不然过几天还指不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到时候你这个大善人只怕是见不得血腥。”
“你又是如何得知?”金蝉儿彻底震惊了,她突然看不透叶禅,猛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你是不是下午跟那杀手一直待在一起,那个杀了人的年轻人,他究竟在哪里?”
叶禅冷哼一声:“你问我我又如何得知,自己去找他吧!”说罢撇下她,径自施展轻功略过所有作为踏板的石柱,飞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