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并不是“婆婆”,我们老家称奶奶叫作“婆婆”;姥姥也不是“姥姥”,姥姥其实就是“爷爷”。
婆婆十几岁就嫁给了我姥姥,那年头都是父母包办的婚姻,有没有爱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婆婆姥姥从我记事起到现在从来没有吵过架红过脸。
姥姥年轻时候是粮管所的会计,吃住都在粮管所一个月才能回趟家。婆婆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女人,一米五几的个头一大家子的生活操持的井井有条。婆婆是个特别贤惠的女人,她这一辈子没有人说过她不好,都羡慕夸赞我姥姥能娶到这么一个好女人。的确,姥姥还在工作的时候婆婆就没让他干过农活,她觉得姥姥是文化人他的手是拿笔算算盘用的;后来姥姥退了休,婆婆也还是没有让他帮家里干活,婆婆说他没干过这些他干不来的。
姥姥从退休起每天都是过着看看京剧喝喝茶、聊聊往事钓钓鱼的悠闲日子,就这样过了二十几年。婆婆姥姥如今都八十几岁了,婆婆说话洪亮身体硬朗,姥姥就差很多,这些年基本上没怎么运动加上身体各方面机能都开始退化已经需要人专门照顾了。
听家里人说姥姥今年状态特别差有可能撑不到过年,所以十一我特意回了趟老家看看姥姥情况。确实情况不太好,过年的时候都还可以靠学步椅慢慢移慢慢走的,现在就只能躺在床上靠伯伯抱上轮椅。我刚到家的那天晚上,婆婆就跟我说,姥姥已经开始不认识她和伯伯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我去房间看姥姥,叫了几声他不应我,他就看着我,眼睛有些浑浊,我有点难受说不上的一股感觉。站在床边跟婆婆聊情况,婆婆估计是看到我不开心想转移我注意力,拉起我腕上的手表,笑呵呵地跟我说,她也有。她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塑料袋,打开来看里面有四五块手表,指着它们跟我说,这块是姥姥的这块是她自己的这块也是姥姥的这块是她自己的…
她拿出其中一块,问我这块可不可以修,我看了一下有点生锈了指针也不走了,精片上刮痕斑驳得明显,明显是坏了很久了。看婆婆眼神有些期待,我说正好工作的地方有一家手表维修店,我带过去修修看能不能修。
回到杭州送去店里,老板说这块表太久了里面进过水生锈的厉害得全拆开看看里面情况,修好大概需要120几块钱维修费。我觉得这个价格有些偏贵,都可以买块新的了,于是打电话想问问婆婆的意见。婆婆小心翼翼地问我,那师傅能修好吗?一百块钱他保证可以修好吗?对于一向节俭的老人家而言,我听出了意味,调侃着问婆婆,“是谁送的呀”。感觉电话里的婆婆有些娇羞,她说,“还能有谁呀,是姥姥送的啊。”我有些感动,“是姥姥送的第一块手表吗?”婆婆说记不清楚了不知道是第一块还是第二块了…
那么小的指针,她眼睛现在也看不清楚了,我想婆婆愿意修好它,可能是想留个念想吧。他们两老在一起生活了70几年了,从来没有分开过。姥姥偶尔逗婆婆说她今天的菜咸了一点,婆婆立马就说那你吃吃别的,下次我炒的时候再放少一点;婆婆有时候不耐烦生气了就会说姥姥老是看电视也不帮忙搬个桌子摆双筷子洗个碗什么的,姥姥就会笑眯眯的上去跟婆婆道歉下次帮忙。
婆婆跟我说,她别的不怕,就是怕她走在姥姥前面,那样姥姥没人照顾她不放心。
她应该是忘了她自己也八十几岁的老人了吧。
姥姥年轻时候是个很威望严肃的人,他不开电视我们这些小孩都是不敢自己开电视机的。可他听婆婆的话。
婆婆宠了姥姥一辈子,姥姥也一辈子顺从婆婆。爱情不爱情我不知道,相濡以沫就是形容的他们吧。
希望婆婆姥姥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