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独自坐火车,因为每一次旅程都是对平庸生活的逃离,都充满了未知的悬念,都是一次心灵的寻觅。
她望着窗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变色眼镜仿佛一个屏风,将纷繁的人世隔开。
听到我的询问,她转过头来,打量了我一眼,嘴角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笑容,答道:“没人。”接着又把目光投向窗外。麦田还在车窗外飞驰,间或闪过明亮的水塘、疏朗的树林、寂静的村舍。
她与众不同,颇有风采,象一个被临摹的模特,而我是那个画者。阳光将她的秀发染成金黄,光洁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窗玻璃下方。
感到有人在打量自己,她将脸更深地往另一侧扭去。觉察到盯着别人看的不礼貌,我收回目光,从背包取出随身携带的杂志,装模作样看了起来。必须承认,我被她的外表和气质吸引住了。
那是一本《环球银幕》,时光已经过去了20余年,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其中推介的两部电影,杰瑞米埃恩斯主演《命运的逆转》,丹尼尔刘易斯主演《我的左脚》。杂志已经看过两遍,不过我还是认真翻阅着。毕竟,一个爱读书的男人,逼格是要加分的。
她起身离开,这让我有些惶恐,难道要准备下车?我惴惴不安,从杂志上方悄悄瞄着她的动向。长腿,纤巧的臀形,一闪而过,手中举着口杯,原来是去接水,松了一口气,还有机会。
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体味着瞬间袭来的失落,等待着她的再次出现。
电影中爱妻猝死的杰瑞米埃恩斯牵着一条狗,在冬天的清晨出门散步。戴着一顶毛线帽,清瘦憔悴,眼睛里满是孤寂。我望着这张图片陷入沉思。长久以来,我难道不也是这么落寞孤单吗?尽管还不到20岁,觉得自己和眼袋突出的埃恩斯一样苍老,一样贫瘠,一样苦冷。
我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低落消沉,这时,她柔和温婉的声音飘了过来:“你也喜欢电影啊?”
她已经回来,双手覆在杯盖上,象撑着一个拐棍,微笑着搭讪我,眼睛却看着我手中的杂志。这是一本印刷精美的刊物,彰显我的品味,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泡妞显摆的必备道具。
我顺水推舟,连忙殷勤地将杂志奉上,请她赏阅。她埋头看书,我往前靠了靠,理直气壮地近距离打量她,清冽地、洁净的香气隐隐地传过来,气味将我们连在一起。
男人和女人相识的过程,是个距离不断缩小的过程,由远观到过盈配合。分手的过程,是个距离不断扩大的进程,由间隙配合到分道扬镳。
此时,隔着气味的距离,我在感受她发路的走向,眼镜的轮廓,嘴唇的线条。她为什么老戴着眼镜?能看得清?突然,我有了这个疑问。
我在等待,等待她读完杂志,进入我们的电影艺术探讨时间。这是我擅长的领域,生活中,几乎没有人比我更懂电影。
她说喜欢看戈达尔的《精疲力尽》,能知道这个片子已经让我刮目相看,而这部电影同样是我的最爱,我们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悲伤和虚无,你会选择什么?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耳边。
艺术只是引子,话题最终还是会回到现实。她在潍坊,目前在山东艺术学院进修绘画,职业是摄影师,或者说开照相馆。
我们一见如故。我感觉找到了知音,觅到了红颜知己,她同样兴致勃勃,谈兴甚浓。
终于,要下车了,我把杂志推到面前,将笔递过去。她留下姓名,然后在后面注上几个字:兰馨摄影图片社。
接着,她仰头望着我,仿佛知道我的心思般,摘下眼镜,将她的真容呈现在我面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