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片雪花都是人世间某个悲哀的女人叹出的一口气。所有这些叹息飘到天上,聚成了云层,然后变成细小的雪花,寂静地飘落在地面的人们身上。”
——娜娜(玛丽雅姆的母亲)
雪花随着冷风在空中飞舞旋转,漫天飞雪使天地连成一色,让人分不清天地的界限。凛冽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耳旁,瑟瑟发抖的身体抵御不了刺骨的寒意,眼前的雪如此白,白得纯粹,白得彻底,白得刺眼,白得模糊了人们的双眼,白得隐晦地抹杀是非黑白的判断,白得愈发显得女性之殇可悲绝望。社会的烙印打在身上,从一出生便无可逃脱。玛丽雅姆就是这一典型。
一个哈拉米(私生子),一个下等的仆人和权贵先生苟合生下的孩子。一个不被法律承认的人,永远不能合法地享受其他人所拥有的东西:诸如爱情、亲人、家庭、认可。在阿富汗,这是低贱的象征,是家族的耻辱,注定玛丽雅姆不能光明正大出现在世俗社会,只能跟着娜娜(母亲)在偏远的小村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一间小泥房,两张草席,一张木头桌子,两张直背的椅子,一扇窗户,这就是玛丽雅姆生活了十五年的家。
如果没有那一次离家出走,或许这个简陋的家还能维持原状,或许娜娜还能继续唠唠叨叨,或许父亲——扎里勒依旧能坚持每周四的探望,给玛丽雅姆带来点点温暖。
但是,命运从来不吝惜捉弄人,尤其是本来就悲剧缠身的少女。既然那么惨了,那么再惨一点也不为过。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娜娜说:“现在我教你一句话,你好好记住,我的女儿:就像指南针总是指向北方一样,男人怪罪的手指总是指向女人。你要记住这句话,玛丽雅玛。”
“对扎里勒和他的妻子来说,我是一丛狗尾草。一丛艾蒿。你也是。当时你还没有出生呢。”
“陌生人的孩子得到了冰淇淋。你得到了什么呀,玛丽雅姆?你得到的是冰淇淋的故事。”
出走的结果直接导致母亲自缢身亡,父亲再次为了家庭荣誉被迫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玛丽雅姆被安排嫁给一个鞋匠——拉希德。
泡沫般绚丽的美好记忆一个个破碎,那个声称爱她疼她的父亲,那个将她高高地抛向空中再稳稳接住的父亲;那个教她钓鱼一起歌唱:“盆儿盆儿像百合,安然伫立泥路旁”的父亲;那个变戏法似的送给她各种小玩意的父亲……
那年,玛丽雅姆十五岁,而拉希德差不多四十五岁。
第一次见面,签字结婚。
婚后怀孕,流产,辱骂,殴打虐待……
没有生育能力的机器,只能充当一个低贱的仆人,男人的私有财产。
冰冷的现实如铁牢般牢牢桎梏住玛丽雅姆,她逃不掉,或许这就是她的命……
“雪花让人想起像我们这样的女人要承受多少苦难,她当时说,我们多么安静地忍受一切降临在我们身上的灾难。”
——玛丽雅姆
从一个黑暗到另一个黑暗,从此玛丽雅姆的世界只剩下黑与灰。
十八年过去了……
房子的这一头玛丽雅姆被拉希德威胁咀嚼石头块,血淋淋的嘴巴发出沙沙的石块与臼齿的碰撞声。街道的那一边,一个幸福的少女——莱拉诞生了。
莱拉,与玛丽雅姆的人生全然不同,她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在父母的慈爱和两位哥哥的精心呵护下快乐成长。长得美丽动人,受过良好的教育,还有一个青梅足马的好朋友——塔里克的陪伴,正如名字的象征“夜美人”。莱拉——这是个完美的名字,这本是一个美满的人生祝愿。
幸福的家庭大同小异,不幸的家庭各不相同。命运本是不同,熟料最终却是同病相怜。
战争,摧毁了一座城市,也打破了莱拉的人生轨道。战争夺去两位哥哥的生命,为了守护家园,莱拉拒绝了深爱的塔里克私奔的要求。无情的流弹击碎了莱拉的家,父母俱亡。一夜之间,莱拉除了满身的伤痕,其余一无所有。
而丑恶的魔爪正在向莱拉伸着,以爱之名,拉希德收留了莱拉。玛丽雅姆尽心尽力照顾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想帮助她脱离困境。
命运让两位本来毫无相关的女性相遇,本应该惺惺相惜,但偶然的事件会有必然的结果,因为恶魔尚在人间。
希拉德早已经打好了算盘,他渴望拥有个儿子,玛丽雅姆没办法生,那就另寻目标。年轻貌美的莱拉,父母兄长全亡,爱人塔里克在希拉德捏造的谎言中“死了”,希拉德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与这位美丽可人的小姑娘结成夫妻。
莱拉十四岁,希拉德已经六十多岁了。
看似荒谬的婚姻,其实各得其利,希拉德并不知道莱拉已经怀上了塔里克的孩子,嫁给希拉德无非是想在乱世下能够平安顺利生下塔里克的孩子……
莱拉嫁给了希拉德。
莱拉成为玛丽雅姆的对手,尽管她们都憎恨她们的丈夫。化解莱拉和玛丽雅姆的矛盾的是孩子——阿兹沙。对最纯净的孩子无私的爱让这两个同病相怜的女人在情感上融为一体,开始为自身的自由奋斗……而希拉德又开始新一轮的辱骂、虐待和暴力行为,因为阿兹沙是女孩。
战乱进一步升级,在强大父权压迫下女性之殇更是明显。希拉德一面藏着裸体女郎杂志,一面要求莱拉和玛丽雅姆穿上布卡——全身上下都包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妇女没有工作的权利,只能留在家里做家务。男性在家里趾高气昂,随意发脾气,挨打和咒骂如影随形。
阿兹沙基本没有得到希拉德的疼爱,在物质缺乏的家里为了少一张嘴吃饭被送去了恤孤院,而她的弟弟(莱拉和希拉德的儿子)却还能有额外的玩具,希拉德借钱都舍得为儿子添置各种物品。没有男性的陪伴,女性不可以独身出门,否则就会遭到盘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要去哪里?你为什么一个人?你的丈夫在哪里?——然后被押送回家。
“如果走运的话,或许只会受到一声责骂,或者屁股被踢一脚,后背被推一把。在其他时候,塔利班会用木棒、刚折断的树枝和短皮鞭抽,扇她耳光,用拳头打她。”
——莱拉
暴戾成瘾的希拉德,忍让卑微的玛利雅姆,坚韧不息的莱拉,塔里克的女儿阿兹沙,希拉德的儿子察尔迈伊,复杂的家庭关系,动荡的社会,处处渗着噬人的血泪。莱拉和玛丽雅姆尝试过逃跑,可失败了。失败的结果可想而知更为残忍的虐待和殴打不可避免……
矛盾纠纷,最终激化的是“死去的塔里克”的出现。希拉德的谎言不攻自破,买通外人捏造的塔里克死亡让莱拉失去最后的希望,只能选择嫁给他的卑鄙手段被揭穿了。愤怒之光再次燃烧了希拉德仇视的双眼,达到巅峰的殴打让饱受压迫的莱拉和玛丽雅姆奋起抵抗,要么你死要么我亡。无从选择,玛丽雅姆杀死了希拉德,救下了莱拉。
玛丽雅姆杀了她的丈夫。法律上罪无可避,尽管情义上希拉德死有余辜,可在阿富汗,妻子杀了丈夫,这足以致命。
“人生就是这样的,在心碎之后,我们还得忍受一次又一次的悲伤。”
在这最后一刻,玛丽雅姆燃起了这么多希望。然而,当她闭上双眼,她心中再也没有懊悔,而是充满了一阵安宁的感觉。她想到她进入这个世界的身份,一个低贱的乡下人所生的哈拉米,一件人们不想要的东西,一次可怜的、后悔莫及的事故。一棵杂草。然而,当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是一个付出了爱也得到了爱的女人。她以朋友、同伴、监护人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以母亲的身份。她终究成了别人眼中的重要人物。不。这样死去并不算糟糕,玛丽雅姆想。不算太糟糕。对于一段开头不合法的人生来说,这是一个合法的结局。
——《灿烂千阳》
嗜血的战争夺走太多的生命,世俗与偏见剥夺了太多本应有的权利。卑微的玛丽雅姆用毕生来最大的勇气保护了莱拉和她的孩子,用仅有的力量成就莱拉和塔里克,用生命捍卫这座战乱之地女性的基本尊严,以鲜血换来英雄般的自我救赎。她不再是那个嘲笑的哈拉米,她是一个伟大的战士。
“屋顶有多少轮皎洁的明月,也数不清她的墙壁之后那一千个灿烂的太阳。”
玛丽雅姆就是莱拉心中最耀眼的太阳,照耀着莱拉和塔里克重获新生,获得救赎。命运兜兜转转,起落均回到原点。带着希望,一切从头开始,莱拉和塔里克回到了玛丽雅姆的故乡,重新回顾玛丽雅姆的一生……
那个被嘲笑的哈拉米,那个借助煤油灯缝制布娃娃的小可爱,那个在小溪边听着父亲唱儿歌的小姑娘,那个拿着十一块石头当成家人的小傻瓜,那个在杂草从跟蚂蚁甲虫嬉戏的小女孩……那个偏僻的小村落,那个矮小简陋的泥屋,里面蜘蛛网密布,灰尘漫天,杂草丛生,已经被世人遗忘。玛丽雅姆却这小小的空间里生活了十五年。
一切均成往事,如烟逝去。唯有玛丽雅姆的父亲遗留之信让人泪流满面,畸形社会下父爱的流露只能偷偷摸摸,迟来的父爱,遗憾的错过……
在依旧战火不断的阿富汗,莱拉和塔里克带着孩子,缅怀着玛丽雅姆,开启新的生活。为这个苦难的国家带去一缕阳光……
新生的希望依旧,传递给所有阿富汗的妇女。
P.
2017.0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