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的西北角还没有完全开发出来,堆砌着不少的杂物,什么废弃的小铁皮门岗屋,拆换下来的路灯灯架,一堆不知作何用途的木料等等,杂七杂八地摆放在墙边。虽然红砖已铺过了地面,但久无人迹踩踏,竟生出了不少杂草。和一路相隔干净整洁的小区极不相称。
天气转暖,人们都开始了夜练。白天待在单位一整天,累的不行,晚饭后,我总是会下得楼来,围着小区走几圈,舒活舒活筋骨,放松放松心情。
那天晚上,一走到西北角的墙下,我就闻得一阵香味,赶紧翕动几下鼻翼,香气浓郁,甜丝丝的,应该是洋槐花儿香。惊喜地抬头四望,墙边,一溜的绿树婆娑,黑压压的哨兵一般悄然站立的,正是洋槐树。在月光和灯光之下,一串串白色的洋槐花儿如一串串的铃铛,从绿叶枝丫中透出头来,俏皮地张望出一路的花香。
原来,又到洋槐花开放时节!
记得小时候,此时家乡最热闹。一进入春天,家乡门前的土沟中,各种花儿竞相开放,黄的迎春花,红的桃花,粉的泡桐花,你方唱罢我登场,将整条土沟装点的姹紫嫣红。但这些花开就开了,愿开几朵就开几朵,愿红就红愿粉就粉,都引不起我们的关心。
可姗姗来迟的洋槐花一开,整个村都热闹起来了。大人们整理好长长的木钩,刷洗干净篮子,吆喝起疯跑的孩子,呼朋引伴一块儿摘槐花去。人们说着、笑着、叫着、闹着,洋槐树下喧嚣的如同沸腾的水。
沟里到处是洋槐树,每棵树上都开满了洋槐花儿,一串串的十分喜人。大人将一花枝用木钩拉下来,我们小孩子就一拥而上,根本不顾大人们“有刺儿”的警告。
摘下来的一串串的洋槐花儿,宝贝似的,小心翼翼放到铺好了一块儿蓝花布的篮子里。孩子们是忍不住美味勾引的,我们边摘会边把槐花儿往嘴里塞,那丝丝的甜味儿一瞬间就俘获了我们的味蕾。
大人们笑骂我们贪嘴,但狡黠的我们能听出他们内心的喜悦。
这些洋槐花儿拿回家去拌上少许的小麦面,放笼上一蒸,浇上蒜汁,再滴几滴香油,那香甜吆……
洋槐花儿开多长时间,整条沟就欢歌笑语多长时间。可过后,看着满地的断枝落叶,看着满身伤痕累累的洋槐树,我总担心明年她们还会不会开花结果,可一年又一年,洋槐花儿依旧含笑盈盈,生机无限。
那时候的洋槐花儿,是我们裹腹的美食,是我们追逐热捧的对象。如今在这里,没有蜂围蝶阵,没有热欢声笑语,只有杂草废物相伴,但她依然微笑着将花香四溢。
接下来的每次晚饭后,我都会在洋槐树下待上一会儿,尽情呼吸那甜甜的花香。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一天,一位母亲和孩子一起背着诗歌走过,一呼一吸之间,估计也是闻到了花香,她们先是惊叫着寻找香源,然后她们高兴地蹦跳着去拉花枝,然后凑近鼻子去闻,拍照下无尽的欢喜和赞叹,发着朋友圈。
一阵热闹之后,她们尽兴而去,依旧背诵着“皎皎空中孤月轮”。
我站在那里,忽然有点感伤。为槐花儿,也为张若虚,曾经让人疯狂追逐的洋槐花儿,如今成了大家乐时才欣赏一下的对象。如今璀璨的张若虚有点相似,生前却是那样的默默无闻,甚至连出生年月都没留下。
但很快我就高兴起来了,有什么可伤感的呢,树也好,人也罢,只要潜心修炼,总有灿烂的时候,甚至即使没有灿烂过,只要有过平静安详地努力,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