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六年的深秋,积水潭边的小屋亮了几天几夜的灯。
明耀的尘间灯火,确是梁济生前最后的光明。“世间人难识大势,国性不存,国将不国,自我一人殉后,使国人共知国性乃立国之必要。”决此搁笔,身赴清池,死为救世。
先生之陨似一盏灯,倏忽亮起的光芒划破了民国初年黑暗寂寥的天空。饮冰室主人亲临潭畔悼念逝去的灵魂,在徘徊怅然间寻找前进的路。徐志摩撰文称其捍卫文人本位,痛恨自己苟活于世的怯懦。先生虽是清朝忠诚的守卫,却不堪世间溷浊,想要追寻一条新的道路,他为了警世革新,决定投潭赴死,用生命的萤火点亮了浩瀚长空。
历史在这一霎间凝固,回溯……
1918年的秋,萧瑟而又金黄。似是一切都已做好了入冬的准备,绿色退隐了江湖,金黄和灰褐在竞争着主宰权。在金黄没有完全离去的时刻,灰色抢占了上风。人亦是如此,民国的六年时间,并没有给社会给文学带来以新的体验新的思想,而是那落满灰尘的腐儒长灯还在散发着至高的热度。一切都凝滞在了大清,似是历史进步的车轮被卡住了一样,停滞或是在倒转。
巨川先生看不清前路的方向,放不下过去的回忆,也在停滞着纠结着。先生曾对民国报以希望,他希望新的时代能砸碎陈腐的糟粕,树立新的规则新的秩序。可是令他失望的,不是你追我赶的军阀乱战,不是委曲求全的伪满政府,而是那个不思进取仿佛时局变化与我无关的文坛和那些痛痒不知恪守旧腐的文人。
“历朝历代都有人为了故国而身殉,清亡无一人殉,这在历史上是可耻的,既然如此,我来做这件事。”他虽起誓殉清,但这并非愚忠。他最清楚清王朝的专治腐败和积贫积弱,也最希望有人能改变这现状。当民国政府挺身而出之时,他以为看到了希望,可没想到,民国并不是那个他心中的新社会。他,真的很失望。他想要做那盏为前进而照亮的灯。
心中做好了决定的梁济问他的儿子漱溟:“这个世界会好吗?”
“我相信世界是一天天往好里去的”
“但愿如此吧,能好就好啊,唉!”巨川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三天后的夜,孤月难圆,书房里的灯火忽明忽暗,灯下的影子或坐或立。在月色的笼罩和灯光的点明下,一封绝命书留在了桌上。“我之死,非仅眷恋旧也,并将唤起新也。”他消失在了积水潭的月色中,只留下一盏灯在莹莹的亮着。
他是清朝的殉道者,是新世界的开辟者、领航人。他的陨落让文坛一震,迫使着文人思考前进的方向,寻找什么才是新的道路。他恪守的矢志忠贞,是千年文脉传承的风骨。他持着微微烛火,点亮了民国——文坛璀璨的时期。他是民国——那个大师井喷的时代——的一盏指路明灯,是他的离去,点亮了那片最亮的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