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阳明学,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瑰宝,它是中国被称为“两个半完人”之一的王阳明的学说。王阳明,明代哲学家,心学开山祖师,历史上立德、立功、立言“真三不朽”也。对王阳明的认识,多数人是被他的传奇经历吸引,进而开始关注阳明学的。笔者也是。那么王阳明的‘致良知’学说到底厉害在何处?良知又是什么呢?只有知道了它的面貌我们才能认识它,才能真正‘知行合一’。在阳明学里又展现了一种怎样的善恶观呢?人类只有解决了对善恶的彻底认识才能摆脱内心的煎熬和焦虑,那么阳明学里的善恶观能为我们提供思路吗?能提升我们对善恶这种模糊概念的认识吗?
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人要善良,可是没有人告诉我们什么是善良。也没有人能准确地给善良下个定义,中国古代哲学,或者说文化,延续至今都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就是概念模糊。何为概念模糊呢?一则你无法准确地定义它,二则模糊化就没有边界,发挥空间很大。怎么办?只能依靠个人掌握它的度。这也是《易》、《中庸》的核心处。自然也就难免关于善恶观的讨论了。王阳明作为明代大儒,在他的阳明学里是怎么一种善恶观呢?
原文:
侃去花间草,因曰:“天地间何善难培,恶难去?”
先生曰:“未培未去耳。”少间曰,“此等看善恶,皆从躯壳起念,便会错。”
侃未达。
曰:“天地生意,花草一般,何曾有善恶之分?子欲观花,则以花为善,以草为恶。如欲用草时,复以草为善矣。此等善恶,皆由汝心好恶所生,故知是错。”
曰:“然则无善无恶乎?”
曰:“无善无恶者理之静,有善有恶者气之动。不动于气,即无善无恶,是谓至善。”
曰:“佛氏亦无善无恶,何以异?”
曰:“佛氏着在无善无恶上,便一切都不管,不可以治天下。圣人无善无恶,只是‘无有作好’‘无有作恶’,不动于气。然‘遵王之道’‘会其有极’,便自一循天理,便有个裁成辅相。”
曰:“草既非恶,即草不宜去矣?”
曰:“如此却是佛老意见。草若是碍,何妨汝去?”
曰:“如此又是作好作恶。”
曰:“不作好恶,非是全无好恶,却是无知觉的人。谓之不作者,只是好恶一循于理,不去又着一分意思。如此,即是不曾好恶一般。”
曰:“去草如何是一循于理,不着意思?”
曰:“草有妨碍,理亦宜去,去之而已;偶未即去,亦不累心。若着了一分意思,即心体便有贻累,便有许多动气处。”
曰:“然则善恶全不在物?”
曰:“只在汝心。循理便是善,动气便是恶。”
曰:“毕竟物无善恶?”
曰:“在心如此,在物亦然。世儒惟不知此,舍心逐物,将‘格物’之学错看了,终日驰求于外,只做得个‘义袭而取’,终身行不著、习不察。”
曰:“‘如好好色,如恶恶臭’则如何?”
曰:“此正是一循于理,是天理合如此,本无私意作好作恶。”
曰:“如好好色,如恶恶臭,安得非意?”
曰:“却是诚意,不是私意。诚意只是循天理。虽是循天理,亦着不得一分意。故有所忿懥好乐,则不得其正。须是‘廓然大公’,方是心之本体。知此,即知‘未发之中’。”
伯生曰:“先生云‘草有妨碍,理亦宜去’,缘何又是躯壳起念?”
曰:“此须汝心自体当。汝要去草,是甚么心?周茂叔窗前草不除,是甚么心?”
笔者在《传习录》里抄写了一段阳明先生和他的弟子薛侃的对话,我们来看一下阳明先生是如何看待善恶的。
首先,薛侃问为何善难培养,恶难去除,可能随口一说或者发发牢骚罢了。先生说这样看待善恶皆是躯壳起念便会错。薛侃疑惑了,这里薛侃自然地认为花是善的,草是恶的,因为在他心中他想观赏花就认定花是好的,草妨碍了花的生长就是恶的。掺入的‘我’进去,已然看不到事物的本质。这个‘我’我们也可以认为是薛侃观赏花的一种私欲。先生教导说其实花草皆天地生意,没有善恶,这是站在天地角度看待花草,用现在的一句话讲叫做大格局观。同时呼应了天理的表现形态,廓然大公。也许薛侃并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的对话会永久地载入《传习录》中,流传百世。薛侃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言被老师批评,点燃了他思想的火花,那就没有善恶了吗?对呀,按您的说法,这世间万物都是天地运行的结果不就没善恶了吗!无善无恶是天理静态的结果,有善有恶是人的意念的结果。这一句也是阳明四句教的开端两句,是阳明学的精髓所在,爽朗地回答了薛侃的疑问,天地万物本就是无善无恶的,有善有恶只是掺杂了人的意念而已。然后道出与佛、老两家善恶观的区别,我们不深究,在以后的文章里会详细讲解。那草到底该不该去呢?阳明先生说草有妨碍,理应去之,只要一循于理。我想,这里肯定有人疑惑。既然天理昭明草非恶,那如何循理而去草呢?这里阳明先生是告诉薛侃及门人,要站在天理的角度看事物。重心落在‘心’,从‘心’上出发看待事物变化,薛侃纠结之处重心在‘物’,皆从物的角度看待问题,便背离了真谛。下面的谈话也佐证了这一点,先生说应循理而去之,偶有未去,不着一分意思,亦不累心。这是根结所在,我们读来读去好像在绕弯子,其实阳明先生一直在‘心’上看物,薛侃一直在‘物’上纠结。然后阳明先生一针见血说道,善恶只在你心,全不在物。
可以把问题简单点说,草是否应该去除?这里的循理是怎么个循法呢?事物都有其时空、环境及条件限制。花间有草,理应去除,只是草生长在了错误的地方,不是为了我要观赏花而去之。理之静,花草皆无善无恶,可是草长在了花丛里,它生长在了错误的地方,影响了花的生长自当除去,这里天理不是那个静态了,草生长在花丛里已经改变了静的属性,加入了环境因素。说句玩笑话,草跑到了不属于它的地方还影响了别的,不是天理有问题,而是它的这个行为有问题。所以理应去之。如果读过《传习录》的朋友应该有印象,王阳明在很多处说明了理之静与理之动的区别,我们先称之为理之动吧。这里点明了万经之首《易经》的头脑处,万物都在变化着的,其实我们能做的就是根据环境及条件的变化看待事物的发展,如果不能用动的思维去看,以静之态看动之态就会犯错,所以有句话:这世界唯一不变得就是变化。还有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大家应该熟悉,就是教人们要把问题放到实际的环境中去,不要懒惰,犯经验主义的错误。
王阳明然后指出,世儒惟将‘格物’之学错看了,这里要讲到王阳明和朱熹‘格物’学说的‘宿怨’,主要在一个‘格’字,王阳明认为,正之不正,格也;朱熹认为的‘格’,是对物观察发现其规律和道理。二者天壤之别。正之不正,其实是否定了存在即合理论。不然还正什么?当然怎么判断不正,从‘心’上来;也是间接说从物上格出的道理是会出错的。这就是阳明学里的善恶观,善恶是心体上来的,不是加入‘我’之后的善恶,亦不是从物上格来的善恶。
这段文字很不好理解,笔者就剖析出来给大家品鉴一番。阳明学里的善恶观并不矛盾,知行合一也并不矛盾,如果我们不能看到这个层次一定会被绕在云里雾里,有人说阳明学是平民学说,其实不然,阳明学也很高大上,它入门简单却深奥无穷难以登堂入室,这就是从平民到商界再到政界,甚至近现代的伟人也崇拜王阳明的原因,也是阳明学经久不衰的活力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