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栋几弟兄,见字如面。
昨日和学弟王郑散步聊天,追忆当年,今日天寒日短,愁思渐长,时常思乡,自然更想大学生活。
昨晚,当年情景施然入梦,似是炎夏午后,我进来问铺上睡觉的陶伟:“牛逼哥,你的课补考完没有?”陶伟边睡边答,怎么也不醒来。只剩全寝室愕然相望,哄笑满堂。恍惚间,又惊觉你们的床铺都已搬空,只剩满地碎纸杂物。只留我一个睡在上铺,在汗水浸湿的凉席上,兀自嗟叹。这样的梦做过许多遍。
这几年来,时钟的摇摆似乎渐渐加快,D栋两寝室的人也都渐渐成家立业,自顾不暇地应付着社会旅途上一场场“大考”,就这样四散到世界各地,各自天南海北,少有联系,一次次说着见面,却再也没有重聚过。我常常自问,到现在还没走散的能有几个?就连留在恩施的几个人,没有饭局也是经常没空相聚。而这样的疑问,前些年里,并不常有。
小柏,东出倒马关,是我的家乡,再到嘉峪关,便是你的故土,可出了阳关,可有劝酒故人?冒冒,早早地被父亲接走出国留学,黑鬼也不声不响的买好了南下的车票。喝了许多酒的那个晚上,我、石剑、黑鬼、张锐,刘晗围在一起看了最后一场欧洲杯。然后大家各奔前程,我依旧记得,而那一年,我们班毕业杯足球赛遗憾得了第二名。
自此,恩施外乡人,只留我跟邓坡,被一个本地企业坑,再之后,我父亡回家奔丧,邓颇西出新疆。我们的生活仿佛被卷进一场来势汹汹的社会化洪流里,稍不努力就沉底溺亡,更不用说回忆与回头。
我常想,只所以如此顽固地魂牵梦绕,也许是因为我们毕业的那个夏天,并没有好好的彼此真正道别,甚至连个再见也没说出口。我记得那年小柏是第一个先走的,我是最后那个“挥手送别”的,整个大学几年假期好像也一直如此,我习惯了送别,不喜欢被送。
大家都离开的那个午后,我穿过学校油绿的草坪,去D栋211取我的东西,看着满地的杂物,还有谭明黎,肖敏两个本地人来不及带走的行李,那一瞬间,我的心痛如绞,一个人站在门口,不知所措。221墙壁上的贴纸还在笑睨万方,你们先走了,宿舍就空了。宿舍一空,我们的大学时代也就结束了。那个从少年蜕变到青年的黄金年华,那个拥有共同成长幅度的自由年代,就这么结束了。
我面前的桌椅,床铺,见证了大学的一切:那时小柏爱喝酒,动不动就“痛饮酒,熟读离骚,方可谓真名士”,其他人也爱瞎起哄,就连宿管阿姨也常威胁黑鬼,“今晚再喝醉酒,就不得给你开门了。”那时候,我们敢喝,哪怕是酒到杯干,我们敢吐,哪怕是透支年轻的本钱。我空间里至今还有黑鬼喝醉了,睡在地上,小谭坐在床边边笑变吐的照片。那时候我们没多想,也不知道前方有那么多陷阱和泥潭,只是一个劲儿地昂首向前。爱了,痛了,笑了,哭了,一顿火锅,一场酒,就好了。而如今,因为胃痛,我已经滴酒不沾,就差保温杯配枸杞了。油腻也已经渐渐侵入生活里,没了诗歌,没了哲学。当我步入而立之年,进入了当年最讨厌的行政机关,才知晓,人世真正的苦痛,是说不出,哭不得,纸上也写不完,是醉一场也根本撑不过去的。每个月还着房贷,照顾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胸中再也没有学术理想,生活总对我念叨着:“你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你不可能飞得更远。”岁月不动声色的雕琢着一切,在这个陌生的小城里,没了你们的陪伴,连人与人之间平常的温暖也成为了奢侈。经历了一些人生苦难,尝过失去、死亡味道的我,渐渐拥有了自由意志选择的力量——知道命运是一场游戏,却无法害怕,只能选择相信,选择希望——希望这个世界在我小小的努力下会有所改变。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谁也不知道将来我们几个还能聚几次。第一次聚全,是我结婚。那时毕业没几年,我们都还没过多的改变。可后来几兄弟结婚,我们就再也没到齐全,总是这样那样的原因无法成行,倒是小白结婚我去了趟甘肃,一路颠簸,才明白当年我结婚小柏连夜赶过来的辛苦。所以,当时心里更多感慨,暗自决定,每个人的婚礼都尽量到场。可生活、工作不允许我们这样放肆,这终是一个痴念。不知不觉,好像仅仅做了几场梦,已经几年过去了。自大学分别后,再小的分别我都会好好的、认真的说声“再见”。而我——真的期待将来毕业多年的你我,总会锦衣白马,笑看繁华。总会以不同的姿态,时时相见。往事不敢翻动,随便一翻都是回忆。我在热气腾腾地世俗化中,依旧岿然不动地坚持我满面灰尘烟火色的生活,拒绝和青春说再见。
2018年2月1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