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没有什么比“艳遇”一本好书更让人激动的了。
夕阳的余晖下,屋舍的釉彩瓷砖化作一色,此时置身远处,我才真正明白了里斯本为何会被称作“白色城市”。河流对岸,从商业广场到古老的上城区和阿法玛区一带,柔和的光线映照着栉比鳞次的屋舍。
最近突然有了想坐下来写文章的念头,每每看到这样栩栩如生的文字描绘,总暗自佩服起作者写作的功力。我仿佛真的看见雅丝翠以城市为背景站在扶手前方,栗棕色的发丝随着微风飘扬。夕阳余晖下里斯本一排排干净的白色屋舍,错落有致。
这便是丹麦作家J.C龚达尔的《沉默的十月》。龚达尔的文字冷静克制,却饱含情绪的张力,一如北欧惯有寒冷中耀眼的一缕晨光,清静内敛,却又不失温度。
02
吸引我读下去的,除了颇见功力的环境描写和不动声色的情绪刻画,还有故事本身:雅丝翠为什么离开了?如果没有欺骗,没有背叛,那么,是什么让我们不爱了?
某天早晨,中年艺术评论家的妻子雅丝翠突然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子女们都已展开各自的生活,留下艺评家独自一人。他开始反省与妻子的婚姻生活,回望生命中三个难以忘怀的女人。
简短的故事线,在龚达尔的笔下,不疾不徐,抽丝剥茧般被娓娓道来。他将“抒情”这一常见的写作手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仿佛身边的每一件事物都长满了情绪。
十三岁的逃离:面对母亲肆无忌惮的不忠与父亲压抑退缩的痛楚,男主人公选择“离家出走”到老屋。他在破旧不堪的老屋“独处”了近两个星期,在发霉的旧沙发上蜷缩着入睡,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用野炊炉加热西红柿汤,学非洲女人将内衣裤放在石头上拍打干净,围着老屋变换每次排泄的地点......
艾妮:热情开放的前女友。艾妮将他带入激情丰盛的灵肉世界,帮他摆脱童年旧梦,然后戛然而止,独留他沦陷在“华丽的高音”中无法自拔。“折磨我的其实不是艾妮,我爱的不过是自己带有剧毒的迷思,一心想将她塑造成幻想中的模样,而当时那段年少轻狂的爱情不会有任何前景,不过是个幻影,然而我当时无法明白。关于她的这段记忆,我已经没有特别的感受,也不再感到痛苦。伤口已经结痂痊愈,也没有任何病变。”
雅丝翠:“优雅中带着一丝保留与谨慎”的妻子。雅丝翠带着儿子突然闯入他的世界,将他从充满艾妮的梦中唤醒过来,带给他安稳与踏实。儿女长大后,喧嚣的世界归于寂静,他和雅丝翠之间却出现压缩紧迫的沉默。雅丝翠是他生命平衡中不可或缺的中低音。“遇见她的时候,我觉得她将我从独行的天性中解放出来,她引领我进入无须烦忧的宁静境界,即使在她最艰困难过的日子里,她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恶形恶状。日常生活当中重复出现的琐事,轻快流畅地运行,我们两人间温暖的爱意便是带动一切的动力。”
伊丽莎白:前卫的女艺术家。更多是一种装饰音,打发他百无聊赖的庸碌时光。“在我们共处时,我感觉到周遭的一切——动作、地点、事物、光影——全都唤醒我想要存在于世间的渴望。我就像是在熟睡多年之后突然清醒,然后发现自己就置身于梦寐以求的世界当中。”
龚达尔运用时空交错与并置的手法,将生活的进行时与过去时有机衔接,将围绕于男主人公身边的三个女人一一回顾,究竟谁才是心目挚爱?谁又能填补他心中的焦渴?龚达尔并未正面给予答案,也没有证实雅丝翠重走“热恋之路”的缘由。雅丝翠也犹豫了吗?她也听不到内心的声音了吗?
如果没有欺骗,没有背叛,那么,是什么让我们不爱了?
也许是闹哄哄的孩子、应接不暇的工作,亦或是周遭重复机械的琐碎杂事,遮蔽了对彼此的心声,消磨了爱意。但轻易放弃,或是任由沉默扩张,都是一件蠢事。
03
最后,把对本书70%的热爱,献给以下这些让我拍手称快的句子。
天气很冷风很大,凉风就在建筑物间钻动。
我并不想表现得像个沮丧的青少年,公开展示偏执的忌妒。就像大家讲的,毕竟,我们都是成年人。
我在公寓里踱步,听着自己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甚至还一度穿上大衣,打算出门散步或去小酌一番,好逃离无声的公寓,以及受到禁锢的感觉。
照片里很少看到我,因为大部分的照片都是由我拍摄。我猛然意识到,从某个层面来说,我拍下的正是自己的缺席。
我们彼此互为天地支柱,见证彼此的生命,由于相识的时间长久,几乎没有注意到时光的流动。
拿起洋葱时,干燥的洋葱外皮发出细细的爆裂声响。
我们之间缺少同步性,这着实让我难过,分隔我们两人的,似乎不只是海洋和时区。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站在对岸,却不明白究竟如何修补了这段距离。
我的快乐没有这么戏剧化,而是较为和缓。这种喜悦可以摊在阳光之下,轻微的污渍或褶皱并不会造成影响。
虽然我们边看边笑,但她心中的怀疑已经慢慢扩大,就像思绪中出现了一道小缝,冷风由此灌入。
对付任何恶魔都有两种利器——时间与沉默。
我躺在床上,熄掉灯光,唯一的光源只剩下电视屏幕,以及对面办公大楼遥远的灯光,室内的摆设只剩下无色的线条。
时光流动的方式仿佛无形的浪花,我们两人只存在于片段的时刻当中,忙进忙出,犹如风中的枯叶。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