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么？”宋鹭酩取下曲奇蛋糕上唯一一颗红艳圆润的小樱桃，递到江芷杉嘴里，手指流连般的描摹着女人的嘴唇，散乱了口红。
“也许会的。鹭酩。”江芷杉没有看他的脸，只是认真的切着蛋糕，分在纸盘里，送到男人面前。
宋鹭酩恍惚这个问题似曾相识，场景相似，语气相似，连祈求都相似，可是答案好像不太一样。好像哪里错了？可是哪里错了呢？
“你会离开我么？”宋鹭酩左手抵住江芷杉的后脑，拉近眼前，看着她褐色的眼，企图看进去，看到眼底，看穿心里。
“我不知道，鹭酩。也许会，也许不会。”江芷杉挣脱开他的手，起身收拾被推门而入的宋鹭酩狂暴激烈拥吻她时丢在角落里的手提包。
她的口气，有一点点的不耐烦。宋鹭酩察觉到了，他没有开口问为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等她快收拾完准备取下大衣的刹那，从后面紧紧抱住她。
“在呆一会儿好么？再呆一会。”宋鹭酩的脸埋在女人的脖子里，嗅着淡淡的香气，是江芷杉独爱的茉莉花的香气，让人宁静。
江芷杉终是叹了口气，回过神，反抱住他。
“鹭酩，你的心，该学着长大。”
江芷杉的声音不再熟悉，少了平时的温柔，缓慢的语调冲进宋鹭酩的意识里，惹的他的心情低了又低。
“是刚才太累了吧。”他忽略内心的不安，找到一个借口，解释她隐约而现的冷淡。“以后我会掌握好分寸的。”
“鹭酩。”
“别说话......别说话。”宋鹭酩更加紧的收了收手臂，脸埋的更深，闷住了声音，“就这样抱一会。”
离开酒店，回到营地后，宋鹭酩的心，莫名的不安。他发信息给江芷杉，迟迟没有收到回复。不能安然等待，他跑去江芷杉的办公室，走廊里，他听到女人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一如他们刚开始在一起。
江芷杉和一个男人在说话，语气轻柔，语调优美，还有软软而干净的笑声，断续的如空灵的歌曲。
他站住了，站在走廊里，仅与她的办公室十米距离，便再也迈不开步子了。
一分钟后，宋鹭酩转身疯一样的跑回宿舍，翻开手机，给江芷杉写小诗。
这是为她写的第37首小诗。自他爱起，就以这种形式记录，告白，表达自己。江芷杉说她爱极了这些轻巧的文字，简简单单，直达心底。每一首，她都尝试弹奏出钢琴旋律，他坐在一边听，虽然不懂音乐，却能体会传说中的岁月静好。
今天，也一样，他写完小诗给她看，她也一定邀请他去听一场即兴而发的钢琴曲，只为他奏响。
有时候开车走在路上
想着如果你的灵魂能进入我的身体就好了
见我所见，想我所想
他发送给她，静静等待。
等到晚上八点，这是营地所有人的自由时间。往常他们会去树荫下躲起来，天很冷，风凛冽，宋鹭酩把她裹进怀里，滚热的吻暖着身子再不觉寒冷。
今夜，她很安静。没有任何期待中的邀请。
半夜十点，他洗完澡，湿漉漉的身子与镜子对望，手机就在洗手台旁。
凌晨时候，他窝在被子里，时不时的滑开屏幕。看着微信安静的彩色头像，没有消息进来。
凌晨一点五十分，他半阖的眼，越来越沉，还是坚持10秒钟滑开屏幕的频率，生怕睡着了错过重要的问候。
终于，睡去。
（10）
游鸿明的歌唱的真好：爱我的人为我痴心不悔，我却为我爱的人甘心一生伤悲；爱我的人为我不顾一切，我却为我爱的人流泪狂乱心碎。
“天涯，我去找你，给我地址。”宋鹭酩信息发出去后，就出门了，不到一分钟，天涯就回复了地址，还不忘了说一句：“路上小心，我等你。”
但是当宋鹭酩经过和江芷杉一起的酒店时，他停留了。开了房，一个人躺进浴缸，回忆他们在温热的水里身体交合。
眼泪悄然滑落，他连忙把眼睛埋进水里，不能哭，他想，不然心绪更难平复。
“天涯，来找我。我在这里等你。”宋鹭酩分享位置，他想在这里做个告别，可是他无法一人承受，他想起天涯，他希望天涯给他勇气。
一个小时后，天涯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拎着两串糖葫芦。
“糯米馅的，我最爱吃了。酸酸的果子里有白色的甜甜的糯米，吃一颗心情就会很好。”
宋鹭酩看着天涯的嘴巴左鼓右瘪的嚼着，忍不住咬下一颗。味道真的很好。
“怎么想起来这里？”天涯脱掉大衣挂在衣架上，黑色的长款毛衣裙裹着清瘦的身体，趁着腰肢更加纤细，好像轻轻一握，就能碎掉。
宋鹭酩靠近她，轻轻揽过，女生的整个身子，就贴在了胸膛上，还有微微的凉意。
“外面很冷，给你暖暖。”宋鹭酩的脸埋在女生的颈窝处，闻着淡淡的香味，不由自主的就贴上了唇。
天涯的身子猛地一颤。
“你喜欢我是么？”宋鹭酩的声音从脖子直接灌入天涯的身体，还未等她回应，整个人便被压在柔软的床上。然后是倾覆而下的散乱急促的吻。
“想要你。”宋鹭酩的手制止女生的挣扎，抬起脸，凝视着她的眼。
“我不做替身，宋。我喜欢你，但我不是她的影子。”
“我想要你，天涯。”宋鹭酩加重了名字的语调，褐色的眸子里映着天涯小巧的脸。
天涯最终放弃反抗，闭上眼。
这一场缠绵，和天涯的对话，不同于江芷杉。
江芷杉与他平分秋色，欢愉中，各占一部分领地，互不相让。他们彼此进攻，交错退让，宋鹭酩付出时得到相应回报。
而在天涯面前，宋鹭酩更像天生的王者，局势都由他掌控，情绪，时间，包括天涯此起彼伏的喘息，都在他强有力的进攻下，恰好反应。
两种风格，他都迷恋，但那只是身体的选择。在心里，他还是只爱江芷杉一个，即使，和天涯的感觉，也一样完美畅快。
睡熟中的宋鹭酩做了一场梦，他梦见江芷杉和他反复做爱，在绿色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天蓝云白，只有他们两个，忘我做爱。
他幸福极了。
醒来后已是半夜两点，伸手去抱天涯的身子，才发现床半已空。房间是暗的，浴室是暗的，他开了床灯，搜寻着被他扔到地上的黑色长款毛衣裙已没了踪影，只在桌子上，留着另一个糯米馅的糖葫芦。
天涯离开了，悄无声息的。
他记得，睡前那一刻，他还看着天涯微笑的眼睛，美好安然。
醒来，却是被子一边早已冰凉。
她走了......很久了。
（11）
每个人都会有习惯，爱情也是，更多的时候，你爱上一个人，不过是在感情里植入更多的习惯，铺天盖地织成全部生活，而当这个人一旦抽离，生活骤然改变，两个人变成一个人的重组，就会措手不及，惶惑慌乱，接着陷入所谓的失恋里，不能自拔。
很多人都会说，我爱上的只是和ta在一起的感觉，我爱的只是那时的我而已。
很多人都清楚明白，但很多人都摆脱不了失恋的情绪，其实说到底，是不够甘心。
憧憬过未来，幻想过白头，付出了所有爱意和精力，拿着生命认真爱过，结果说散就散了，任谁都会追问，都会难受，都会百般折磨自我。
可如何呢？又能如何呢？
最后一次去酒店过夜，江芷杉已不似从前温柔娇媚。和她缠绵过后，她兀自背对着入睡。宋鹭酩从背后抱住她，双手附上女人的柔软，也被无声拒绝。
他想，可能太累了。宋鹭酩等她睡熟后，轻轻翻转她的身体，抱在怀里，“也许，睡醒后一切都会变好，她在怀里，做梦也能感受到温暖。”
阳光洒满被子，宋鹭酩的身体感知先于意识，猛然惊醒。江芷杉不在。他跳下床，冲进洗手间，看见女人正在细细化妆。
这一次他没有醒在江芷杉温柔期待中。
“要走么？”宋鹭酩小心翼翼的问。
“嗯。”
“在呆一会好么，下次又要经过一个礼拜才能相见。”宋鹭酩看着她涂抹着红唇。
“最后一次吧，鹭酩。”
“你是爱我的，对吧。”宋鹭酩跟着她走出洗手间，看她穿着衣服。
“你爱我，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呢。”
江芷珊开始收拾手提包。
“我爱你的，不管现实，我始终爱你一个。”
江芷杉从书包里拿出一枚戒指，“用不上了，还给你。”
“会的，你留着，还会戴的，你戴好看。”宋鹭酩几近哀求的声音，反复折磨着自己，房间的门开阖之间发出的碰撞声响，堙没了他的绝望。
他真的无法接受江芷杉的背叛，情感和肉体的双重背叛。
她说：“对不起，鹭酩，我不爱你了。”
宋鹭酩一度想抓狂。“我可以原谅你，回到我身边，我保证不再提起此事，好么？”
“鹭酩，别纠缠我。”江芷杉没给他半点挽留的机会，他伸出的手，被她无视，留给他冰冷的背影。
宋鹭酩连续一个星期给她发了无数信息，每一条都是抛弃自尊的乞求，结果被她拉黑。接着又打电话，两次之后，就是无止境的盲音。不甘心，又跑去她的办公室，空荡荡的，似是知道他要来而提早离开。
最后的最后，他难受至极，胸口烦闷，漫无目的在营地游荡，游荡到和江芷杉曾经拥吻的竹林亭前，赫然看见，江芷杉和男人拥吻的景象。
像是触电一般，他以极快的速度躲起来，当时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能被看到，否则，江芷杉再无可能回头。
他爱她，爱的低入尘埃，跌入地狱，失去自己。
（12）
“我不做替身，宋，我喜欢你，但我不是她的影子。”天涯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天涯的眼睛清澈的好看。
“天涯，”宋鹭酩想，“不要喜欢我。”
距离上次和天涯分开已近一个月，他们没有联系，甚至没有朋友圈点赞。宋鹭酩一度以为，天涯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以前，晚上她常和自己语音通话，为她唱一首《假如爱有天意》，她会满足入睡。
已近一个月，没有天涯的陪伴。而宋鹭酩并没有太多的不习惯。
然而失去江芷杉，让宋鹭酩痛到窒息。在宿舍，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想起天涯以前的安慰，听她说话，他的心情会有好转，现在他突然好想看见她。
翻出天涯给的地址，今天他要好好拜访。带着两颗糯米馅的糖葫芦。
敲门的时候，宋鹭酩有莫名的紧张。上次的事情莫名结束，他没有问天涯为什么，但总觉得她走的不合常理。今天作为一个不速之客的突然出现，他不知道天涯会有何种反应。
“宋？”
门开的一瞬间，天涯的眸子明亮闪耀，她的脸上忽而漾出一抹喜极的微笑。
“你怎么来了？”天涯拉着他的手，带进客厅。他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茶台上有一只白瓷盖碗，里面是绿色的茶叶，玻璃水壶的水滚沸着，即将烧开。细长的铜质香筒里，飘烟袅袅，香气漫漫，还有一首没听过的情绪激昂的音乐澎湃流泻。
“看不出你还有这样好的兴致。”宋鹭酩端着白瓷小杯，慢慢的旋转，翠绿澄澈的茶汤腾着热气，凑近鼻尖，好香。
“一个人在家，就爱摆弄这些。”
“环境和音乐的差异好像太大了吧。”宋鹭酩百思不得其解的组合，正在身边持续上演。
“我喜欢啊。”天涯品着茶，神色恬淡。宋鹭酩想起那次在风中强吻她之后的表情，女生眼睛里写满哀伤，却依旧笑着安慰。他蓦地心痛，天涯是个好姑娘，可为什么他不爱。
“上次，你走的突然，我......”
“吃饭了么？”
天涯打断他的解释。
“没，你这里还真不好找。”
“我给你做最爱的红烧肉。”天涯起身走向厨房。
“你会？”
“没做过，跟朋友要来了菜谱和步骤，今天第一次。”她穿好围裙，开始准备，“你就做个小白鼠吧。”
宋鹭酩看着她忙碌，忍不住脱口而问：“你是为我学的么？”
“嗯。”天涯应答的自然。“你不是说过么？爱吃红烧肉，不爱吃炒鸡蛋。”
宋鹭酩觉得心口愈加堵滞，愧疚满心。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瘦弱的姑娘，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天涯，我现在不想吃，我只想抱着你。”
天涯的身体明显僵硬着。谁都没有说话，宋鹭酩的手自然圈住她的腰，她挺直的脊背没有半分的放松，似是煎熬。天涯知道他不爱，她可以给他安慰，但不要成为替代。
轻轻挣脱开，避免尴尬，天涯拉起他的手，复又回到茶台边上。
“不爱我，宋，不要跟我亲近。”天涯的表情是温和的，但是她的语言坚决不容反驳。
“我是不是很残忍。”宋鹭酩知道，他很卑鄙，利用天涯的情感，还要天涯不做纠缠，然后甩下所有的痛，要天涯承受。
“是。”
“对不起。”
“不必说，宋，感情不做强求。”
“我不好，我软弱，还自私。”宋鹭酩像是召开罪己状，细数自己的缺点。
“宋，与这些无关。”天涯打断他，握住他的手，“我只是没有管理好自己的感情，我不要你因不爱我而有所愧疚，那不是爱情该有的情绪。”
“你不痛么？”
“痛。”天涯坦白承认，“可不想痛给你看。”
“天涯，对不起。”宋鹭酩依然执拗的把女生抱进怀里，他的手温柔的揉着她的发，“不爱真的很残忍。可我没办法对你伪装，我不想对你撒谎。”
天涯也回以拥抱，“谢谢你的坦诚，宋。”
（13）
宋鹭酩走不出江芷杉的绝境了，他悲哀的想。
天涯说过，男人嘛，经历失恋失去失望失败后，就会成长。可他好像没有成长。
光棍节这天，他买了两张话剧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江芷杉拒绝和他一起观看。
他点开了久不联系的天涯的对话框，发给她看票据的详情。
“挺好的，玩的开心。”天涯的回复礼貌而疏离。
“我自己。”
“哦，她呢？”
“我们断了。”
“嗯，很遗憾。”
宋鹭酩回想着和天涯最后一次语音谈话时，闹得有点不愉快。他明令禁止天涯爱上他，他强硬的要天涯和他做好朋友，他告诉天涯他要回去找江芷杉，把天涯求来的书法字送给女人做个纪念。
好脾气的天涯，终于跟他吵了一架。她以为天涯最后会和他断了所有联系，没想到，转天后，天涯只是说了句，“我也曾经深深的爱而不得过，所以理解你。有些事总得经历，愿你早些放下。宋鹭酩，我们做朋友吧。”
然后天涯再没有主动和他联系。
“一起看？”
“谢谢，这票不是买给我的。宋，我很骄傲，不做后补队员。”
“嗯。”
“别忘了写观后感。”
“好。”
天涯再没回复。
宋鹭酩最后发过去一条信息：“我十二点出发。”
收拾好房间，换了身衣服，宋鹭酩拿着两张话剧票，出门。
碰见谁就送谁一张吧。等待和被等都太累了，不如突然撞见的好，塞进她手里一张票，转身就走。
不开始不结束，就不会有希冀痛苦。就能平平稳稳的看完这一场话剧。
“这次，”他想，“送给一个女生，最好和况天涯有点相像。”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