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逢周三周六,学校都放半天假,那时候也不知道谁编了一个顺口溜,总是在放学路上,被一帮捣蛋鬼吼的如秦腔般高昂——星期三蓝蓝天,老师让额去搬砖,走到半路肚子疼,吃了一包娃娃宁,还是不顶怂!虽说有点无厘头,但只凭那蓝蓝的天就令人垂涎三尺。
儿时的字典里,从不在意“霾”,作文造句都用不上这个字。儿时的天很蓝,站在嵋邬岭上伸手都能揪住一朵白云,看着白云,就会想起棉花糖。儿时的天空蓝的清澈蓝的透亮,随意在哪儿,都能看到终南山,还有山上的茅草棚。那时候总是问婆,那茅草棚住着谁,婆说住着神仙,又问婆神仙是啥样子,婆回答慈眉善目神通广大;我又问神仙是不是想要啥就有啥,婆一边忙着手中的活一边笑着点头。
那时候总站在门前的粪堆上远远地望着终南山上的茅草棚,渴望看到神仙,羡慕要啥就有啥的生活,那时候的梦想是最可爱的,无外乎一个布娃娃一个糖人。站得累了,打一个趔子就躺在柔软的麦秸垛上,随手扯一根麦秸杆,放在鼻尖闻着淡淡的麦草味儿,对着蓝蓝的天飘过的白云发呆,一会儿是哪吒闹海,一会儿是嫦娥奔月;一会是大公鸡,一会又是小老鼠。曾有一次看得入神,在云朵中看到了天兵天将,为首的竟是托塔王,那叫一个威风凛凛。看得呆了,揉了揉眼,天兵天将没了,有的只是湛蓝的天空和飘逸的白云。
儿时的云在蓝天的陪衬下,是有灵性的,是农人们的晴雨表,不信你听——云向东一股风,云向南水漂船,云向西水淹鸡,云向北两个秃娃晒大麦。
那时候,天空若是有飞机掠过,那雪亮的机身在阳光下,定会刺得你睁不开眼;那时候,除了嵋邬岭上的砖瓦窑高耸的烟囱,再也没有啥建筑物能与它媲美。
老街古朴而喧闹,清一色的老房子,清一色的木板门,点心麻饼的香味从包裹的粗麻纸中渗出来,惹得桑眼鬼咽口水。国营食堂的大油饼酥麻花,黄灿灿的很诱人,不用担心油的质量,不用质疑面的问题。街上也没有垃圾箱,人们提着菜蓝,二分钱捏一把韭菜,五分钱买一捆青菜,从不会想到在多年后还有农药残留这一组合词。
那时候,公路很宽很平坦,一年难得上沥青。一天两趟的班车,让远在十里路的舅舅家变得遥远,双腿便是最自由的11路班车,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运气好点,若是碰上马车,定会偷偷一个箭步,稳稳坐在马车后沿上,一边欣赏着沿路的风景,一边听着吆马车的大伯甩着鞭子吼着秦腔。
通往舅舅家的那条小河,清澈而欢快,一年四季,喜欢顺着河岸的小路走走停停。掐一捧枸杞芽或者灰灰菜,捋一把榆钱或者洋槐花,摘一朵野花或者采几颗桑葚。每次路过小桥,定会跑下去在浅水处玩个痛快,脱掉鞋子挽起裤脚,或静静站在水中任鱼儿嬉戏脚丫,或大踏步踩起一串水花吓跑泥鳅螃蟹,把蓝天白云在水中搅混。
在舅家,每逢雨后天晴,舅婆会带我们去河岸上拣地软。一双筷子一个洋瓷碗,舅婆埋头拣地软,我和大姐在河岸上看彩虹。彩虹落了,洋瓷碗的地软也满了,隔天便有舅婆香喷喷的臊子面。
岁月无情,带走了舅爷舅婆,也带走了清澈的河水和水中的生灵。河岸没了参天大树,没了榆钱树也没了洋槐花,光秃秃的河岸没了生气,污浊的河水流淌着罪恶。
时代前进,孩子们用望远镜也看不到终南山上的茅草棚,农人们再也看不到北山上两个秃娃晒大麦。幸好幸好,我的记忆里还有哪吒还有嫦娥还有托塔王……
公路上,车来车往你挣我抢,呼啸而过的是令人无奈的废物。街上,老房子被钢筋混凝土代替。垃圾箱苦不堪言,飞舞的塑料袋永远是主角,菜蓝子不知去了哪儿,水果食物琳琅满目,却再也看不到曾经的纸绳和粗麻纸。面条煮了八开都煮不散,菜油炸了 N遍也不换……
你说,不管面黑不黑,只要不加强筋剂,油不换就不换,只要不是地沟油……
不知何时,蓝天和白云商量好私奔了。不是它们真的想出逃,而是它们的地盘被一个叫做霾的侵略了霸占了。它们觉得唯有私奔这条生路,唯有远离雾霾,它们才是蓝天才是白云。
唉,你们逃走了,可我们往哪逃?
因为霾,车也限号了,举国上下,骂爹骂娘也没把这怪物赶走。
学校没有效仿过去的星期三,也没有砖可搬,可孩子们还是放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