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太行山脉
“伦敦之旅”的第一天,主角是两座毗邻的画廊。在一天的探索中,尽管注定摆脱不了草率与仓促,但仍映射出深深的美意与美感。
雨一直在下。
头天因为飞机之前在北京机场的晚点,经过各种周折,到达住处时已是伦敦时间的晚上九点多。
但伦敦的天是真亮——这个时辰,天色还只是行将黯淡,蓝天下的光亮稍浅,放眼一切都还清晰可见。这让我甚至彼时都没意识到时间的早晚。
当初订的是带厨房、能做饭的酒店,放下行李去毗邻的超市采购了些吃的外加油盐酱醋,往回走时天上已经开始掉下雨点。
还好,只有一分钟的走路便尽了酒店大门,避免了初遇英伦便与雨水相逢。
睡梦中不知道夜黑下过后雨是不是还在继续下着,是大了,还是小了、听了;也不知道早晨的太阳究竟是几点开始从远方向上攀升。但睁开眼睛拉开窗帘,七点半时雨又在下着,细、还不密,站在小阳台八层楼的高度看向下面的小街,这样的雨势似乎一夜没停。
按照我事先设计的安排,这天的行程颇显满满当当:上午去特拉法加广场、白金汉宫,紧接着午后前往附近的国家美术馆,傍晚再前去离南肯辛顿不远的海德公园小憩放松。看上去挺不错的安排,每个环节都好像留有着不小的伸缩空间——我甚至还备注到了租当地的公共自行车。
但到了“实际的世界”,先前的一切计划好似完全地黯然神伤了。不过,也许往往开头永远都会是一次失败罢。
走出地铁查令十字站,一手打着伞、一首攥着打印的地图,看着路牌摸索着找到标示的取伦敦通票(London Pass)的小亭子,差十分钟十点,时间正好。
排着取票的队,我心里盘算着,白金汉宫和所谓的“卫兵换岗”肯定是没戏了,赶紧想着改计划吧!
取了票,顺着路继续往广场的方向走。忽然路边看到一众排队的人,心想进去就是了,一定是个博物馆。到跟前抬头一看,“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国家肖像画廊,一座不在计划中的博物馆。
和许多博物馆一样,进门免费(当然这往往就意味了里面的“语音导览”,Audio Guide要收费),我们径直走进去,我租了一个英文的导览戴上,取了一份地图。
打开地图浏览一番,我心里吓了一跳——藏品有一千四百多幅人物肖像画,按照人物所在的年代(朝代)顺序从二层到地面层(相当于一共三层)被划分在不同的展厅里。
这是我对伦敦、英国的博物馆的“初印象”。
非常震惊。
在出行前没几天,我碰巧刚刚去过北京的国家博物馆、国家美术馆,还有一座地质博物馆。但此刻看看脚下,再抬头看看通向二楼(实际三楼,未来此系列中楼层都用英国称谓,不再特别备注)的扶梯,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之情。
上楼到第一个展馆,按照年代,这里是十五世纪开始的都铎王朝。
我对英国的历史不甚了解。以初中历史课本的份量,连中国历史都还只能说是浅尝辄止,他国更别提了——若没有特别关注或学习,短时间理解这些显然是相当吃力的。
因而即使耳朵上挂着耳机,我也只有欣赏肖像的份儿,外加外行看看热闹。
但我心里非常清楚:这里是肖像画廊,收藏和陈设的全然是一幅幅画作,然而,我相信它最珍贵的意义是这是一份又一份历史的底稿,内核完完全全是一条长长的历史大河与一副厚重的岁月年轮。
我们常习惯以典籍、文物来起此般效益,但在这里,肖像画用另一种某种程度上讲、在某些时候格外可感的方式见证并且纪录了那过去不可磨灭的宝贵的一切。
历史——一定你会最先想起这个词;但我以为它还没有驻足在此。画,毕竟是画,如同《史记》、《资治通鉴》等等,都是文学与史学双重的宝藏。那些肖像画,更蕴含着文化,深深地埋藏着从十五世纪到二十、二十一世纪一切的变化。而这,还紧密地勾连着这一天我们实际的下一站,国家美术馆。
非常优秀的文字会让所述之物带上温度,使读者为止倾心,浸染,从而分外深刻地感知其内容。艺术更是如此。
——对了,这是个计划里没安排的地方。
我不该说那些华美或溢美于这座博物馆、城市、国家的辞藻。不过,因为门外的雨而带来的这番探索,的确使我感受到了不小的美意——源自社会的时空。
走出肖像画廊,雨已经停了,只留下地上还没散去的积水告诉此时的人们之前曾降临的雨水。
紧接着我们便转道去了紧挨着的国家美术馆(National Gallery),计划中的那个,午饭自然也就在这里面解决了。
这里展览的指引同样按照的是时间顺序,也是自十五世纪到现代艺术——但不知为何这里的展厅编号却并非按时间排布。
在艺术这个东西上,我向来有的是一份很特殊的情感。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情有独钟“吧。我不懂艺术——横向比较,专业知识上我对艺术的了解甚至比不上同为“门外汉”的音乐;要我“搞艺术”,我只能说自己能“创作”些“就只属于我”的作品。
但我却一直对艺术有着特殊的偏爱。
早期的艺术,大概是18世纪前,几乎无一例外都是人像,甚至连写实的其他物件都极为鲜见。国家美术馆与隔壁的肖像画廊在这里的区别也许只在于画家名气与水平。
此外,那时的艺术就像音乐一样,也几乎没有不带有宗教色彩的。基督教,不只深深出现画作中,更主导着诸多作品。
人物肖像,加上宗教,清清楚楚地扮演着“我不感兴趣”的角色——我对艺术的最初认识、和主要喜爱,来自梵高、毕加索、莫奈⋯⋯
那么,我来这里看什么呢。
每个人都知道画《蒙娜丽莎》的达芬奇。他有一幅著名的作品,《圣母与圣婴》,它并未陈设在这里,我上网查了一下,好像收藏在俄罗斯圣彼得堡的一座博物馆。这当然是一幅宗教作品,圣母,圣婴——但这不是我了解的事物,对此我一无所知。我想说的是,很早以前看这幅作品,看着画中的小孩,圣婴——当然,我至少知道这是婴儿时期的耶稣,绝伦于普通人的神圣,他长大以后和别人不一样。
那他怎么就是圣婴了呢?
看上去,这就是个普通的孩子,可爱,可看他的眼睛,细细地看,我看见眼眸中有一线特别光,非常的神圣,透出人性里的一种深沉,好像这就在告诉人们,他长大后是要去救赎人类(按西方基督教的说法)。
这跟宗教无关——寻到这些都是达芬奇创作中的艺术。
如此细细地如琢如磨,毫无疑问是极花费精力和体力的。我断然不可能在一下午都此般体察每一幅于我在理解其“内涵”上极为艰深的画作。
但这至少是告诉了我们,有这样一条路径接近这些画作的另一方内核。
不必多言说,自然清晰地知晓了——这般便是种“美”。
随着实际时间的推移,脚步的前进,画作的时间年代也在由远及近着。进入十八世纪的区域,眼前终于出现了少许显得更亲切些、心里更加喜欢的风景画作。
再继续,“终于”到了十九世纪,“浪漫主义”的时期,我看到了在记忆中熟悉的梵高、莫奈、塞尚、高更⋯⋯仿佛豁然开朗,线路图上这最后一个区域里,一下子心里兴奋了些。
我心里从来都觉得,近现代的无论艺术还是音乐,都不愿单独将其看作是它本身,而是要融进某些“思想”。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兴许是不对的;但我又有种想法,另一个角度上,欣赏艺术、音乐的又一目的是使自己内心与思想受到触动——这一切服务的是自己的心。
又或许正因为此,十九世纪的艺术才显得与自己更加亲切吧。
这里的人最多。几幅配有语言导览的画作全都围着密密麻麻的人,无论旅行团还是像我们一样的“个体户”。这也能发应出,似乎大多数人也是对这些艺术作品的兴趣更强一些。
离开美术馆,深深地感觉不虚此行,却远没看够。这样的博物馆,一天能够看好一个区域就不错了,想要深入地欣赏,真是“不知道再去应该在伦敦待几天”——还有那么多这一行要看不够的博物馆呢!
美术馆的门前就是特拉法加广场,这个原想着要“走走”的地方,我们就正站在海军将军纳尔逊纪念碑和铜像的背后。
没多停留,就在石台阶上坐了会儿,便再次启程返回地铁站。
计划里最后一站海德公园自然也是去不成了,尽管里天黑还早着,可心里全想着赶紧回去休息——纵使如此美的一天,但头一天的舟车劳顿还没散去呢。
2015.8.7 北京 (2015.7.26 伦敦)
题图:克劳德·莫奈画作《睡莲》系列中的一幅,<The Wa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