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雍也第六》06:老头儿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是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
从前的乡村,乡民之间都是通过一些有意思的故事来提点教育人的,比如这则:
话说有个毛头小伙子,遵照老师的话,要到某地去。结果,走到岔路口迷了路。正好看到一位老先生站在路口,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跑上前去:“喂,老头儿,到哪哪哪怎么走?”结果老先生头都不带抬的——懒得理他。小伙子以为老头耳背,拍拍老先生的肩又大声问了一遍。老先生顺手一指,背着手走开了。
后来,小伙子发现是错误的方向。原来,老先生是要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儿的后生。
大抵遇到不合适的人,用不合适的方式问不合适的事儿,上点年龄的人都会自觉承担起“教训人”的任务。这一传统,大概是从孔子开始的。
鲁国失火后,季桓子良心发现,起了召孔子回国的念头,结果还没有实施便咽了气儿。季康子接班后,在幕僚的建议下,改召孔子的学生冉求回国。在某个合适的场合,季康子问孔子几个弟子的才能,想量才起用。一连问了三个人,分别是子路、子贡和冉求。
季康子的问法很简单,“某某可使从政也与?”
这话的意思就像是在说:“老头儿,你号称弟子三千,你的弟子之中有可以安排来我这儿从政的吗,某某怎么样?”
孔子的回答虽然因人而异,也很简单,“某某怎么怎么,这一品性对从政有毛线用呀?”
一句话,老先生一路摇头,从子路摇到子贡,再从子贡摇到冉求。
一、孔子说了什么
对于子路的评价,孔子讲的是:“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
“果”,是有决断的意思,子路这个人个性太果断,对事情决断的太快,下定了决心之后,八匹马也拉不回。决断、果断对于带兵打仗而言,有利于决胜千里。但对于从政而言,看不到决断、果决有什么好处。
对于子贡的评价,孔子讲的是:“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
“达”,是通达的意思,也就是把什么事情都看的很透彻。这件事情做有做的道理,不做有不做的道理,这样做有这样做的道理,那样做有那样做的道理。就像前面孔子讲到的:“君子只于事也,无适也,无莫也。”对于子贡这样的君子而言,什么事在他看来都没有对错、好坏,都各自有各自的道理。这样去看问题,对于从政而言,也是没有什么好处可言的。
对于冉求的评价,孔子讲的是:“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
“艺”,是才能多的意思,冉求这个人琴棋书画什么都会,什么都喜欢。跳个国标、打个棒球什么的,都有他的事儿。这种多才多艺,于从政而言会有好处吗?
一本正经说的反话有个特征——乍一看都是对的。是啊,子路太果断,子贡太通达,冉求太多才,这些品质都是双刃剑,对于从政而言,是看不到什么益处的。
二、孔子在说什么
孔子绝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是喜欢吹胡子瞪眼的老头。他老人家说什么话,都是有所指的;做什么事儿,都是有深意的。
老人家一路否定下来,给我们的第一直观感受是“从政”和一个人的特质、优长无关。中国有句俗话叫“屁股决定脑袋”,一旦你坐在了相应的位置上,就会站在那个位置所在的立场去思考问题,就会用适合那个立场的思维方式和做事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标。
子路的果断,对从政而言,有坏处,也有好处。《资治通鉴》中的庞统,被安排了一个县令小官,整日不管不问。被上级追究了,才升堂办案,半天的功夫,把几个月的活儿全做完了。这叫果断,好处是干净利落。坏处是你是全县百姓每年每月的父母官,不是半日的。半日做完了,“从政”的差事并不会卸掉。所以,假定庞统终生为官的话,一定会慢慢的调适自己的果断,使之与自己所处的位置相适应。同样的道理,子贡的通达,对从政而言,也是有坏处也有好处的。曹操灭了袁绍之后,在三军前下命令,谁敢哭袁绍,斩立决。结果真有一位站出来哭了。结果曹操非但没杀他,反而升了他的官儿。这就是通达,从政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太死板的好。我们能说曹孟德不适合从政?同样的道理,冉求的多才也是如此。是无所谓好,无所谓坏的,关键是怎样在自己的位置上把它用好的问题。
总体来讲,孔老夫子还有一层意思。“从政”这种事儿,是没什么意思的。特别是在你季康子这种人的门下从政。非有决断的能力不能立身,有了决断的能力还得能看得开。进公门的都是人精,看不开还不得一头碰死?看得开了,还不能等而下之、随波逐流。总得准备点特长、爱好啥的,闲下来打发打发时间。
老头言外之意是说:在你季康子门下从政,非得同时兼有子路那样的果断,子贡那样的通达和冉求那样的多才,才好混得下去。